日落西沉,雅間內粗糙香盤內,縷縷線香升騰,霧氣裊裊,沒了那一張漠然冷淡的傾世容顏,以及容顏對面,那一抹挽留懇求的眼神。
春風夾雜著繽紛的落英送入房內,熏了凌雲一身,卻熏不暖她嘴角的冷意。
眼看著胭脂般的雲霞鋪滿了西邊天地,遙望好似將山巔與天際鏈接在了一起的,她生分的看著戎子風,無比淡漠開口:「皇上,天色將暗,就算你繼續求我到明日此時,或是明年此刻,我都不會答應和你回去。德妃已死,你眼前的我,不夠是一個普通老百姓,莊嚴巍峨的宮殿,與我格格不入,恕難從命。」
求了她一下午,他用盡一切辦法,搬出了無數的人,戎琪,戎玉,太后,甚至是她那已經告老還鄉安養晚年的父親,以求她能隨自己回宮,而她,卻也百般拒絕,看來對皇宮,對自己,對京城,她是真的寒透了心,不會再回去了。
「雲兒,你不會去也沒關係,朕下令遷都江南……」
「皇上,你難道不明白嗎?我不願意回去的,不僅僅是皇宮,不僅僅是京城,追根究底,我不願意回去的,只是你的身邊。」一語如芒刺,刺的戎子風心口漸漸碎裂,他一直在逃避的,一直不敢提及的,她終於說出口了。
「雲兒!」他淒楚的喊!
凌雲見他模樣,只是冰冷的道:「我走了,相見不如不見,你就當我已經死了,今日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提步朝外,身後,忽然傳來了肉體撞擊地板的鈍響,她停滯了腳步,秀美微蹙,轉過身,只見戎子風那高貴的雙膝,如今居然卑微的跪倒在她身後,低眉順眼,眼裡蓄滿了點點淚珠,身子有些羸弱的搖晃,縱然強迫自己對他鐵了心,但是如今一幕,還是讓凌雲狠不下心斷然絕然的離開。
「你幹嘛?你快起來!」她上前,語氣稍稍有些煩躁和慌亂。
戎子風趁勢一把緊緊的抱住她的大腿,一滴滴清淚落在了她刺繡著點點紅梅的裙裾上。
「不要離開我,求求你,和我回去!我會百倍的對你好,我會為了你廢黜後宮所有女人,我會待無心如己出,封無心為太子,求你不要離開我,你要的一切,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等會摘下來給你!」
凌雲被他抱著雙腿,動彈不得,聽他這一番誓言,她心中陣陣泛苦。
加倍又有何用,世上沒有後悔之藥,傷害已經造成,那一劍讓她的傷口,每每在陰雨天氣就會隱隱作痛,這種心口隱隱作痛的感覺,及時是加倍的好,就能消散了嗎?
廢黜後宮所有女人又有什麼用,這只會令世上多了無數淒慘女人,老死閨中,她豈不是成了最殘忍的劊子手?
還有無心,她的無心純潔的就如同一張素白的紙,那個污濁的皇宮,只會吞噬了無心的純潔與善良,她是不會讓無心接近那個皇宮半分的。
深呼吸了一口,她最後一次和戎子風說明白道清楚:「我想要的一切,就是你當作不曾見到過我,放過我和無心,讓我們母子過平靜的日子。」
戎子羽抱著凌雲大腿的雙手顫抖不止,許久,才黯然的放開了她,幽幽道:「走吧!」
凌雲抽了身轉身離開,不留下隻言片語,一路回到家中,天色已經暗透,她進了屋子,看到無心一人百無聊賴的掌著油燈,坐在院子裡折著紙飛機等著自己。
所有隱忍的情緒,所有深藏的痛楚,在見到無心的那一瞬,洶湧而出,讓她無力招架,眼淚瞬時決堤,重見的那一刻,恍若隔世。
當那張本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的容顏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內心的撞擊不會比當時的戎子風小,但是,她卻壓抑著,用冷漠偽裝自己,她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絲一毫思舊的,懷念,愛戀的,原諒的情緒,戎子風就再也不會放她走了。
京城,遙在千里之外,這十年,那些繁華,那些崢嶸,那些富麗,那些喧鬧,那些人事,她刻意去遺忘的,便是永生都不想再追憶。
她知道,她和他,再也回不去了。
「娘,你總算回來了。」折著紙飛機的無心見到夜幕中熟悉的身影,欣然跑了上來,待藉著油燈的光亮,看到凌雲臉上的淚花時,他吃了一驚,忙心疼道,「娘,你怎麼哭了?你到底去了哪裡?是被人欺負了嗎?」
摸著無心酷似戎子風的容顏,凌雲強顏歡笑:「沒事,剛剛回來路上摔了一跤,摔疼了,所以忍不住掉了眼淚,讓無心見笑了。」
是啊,這一跤,摔的好疼,疼到胸前的傷口都開始微微發麻。看來,明天是個陰雨天。
這些年,那傷口就如同天氣預報一樣。
「娘,摔疼哪裡了?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快點進屋去,我讓張嬸嬸給你瞧瞧!」無心的乖巧懂事,讓凌雲欣慰,見他往外跑,她拉住了他,柔笑著搖搖頭。
「真不礙事,無心,你過來坐下!」講無心拉到院子裡的石桌邊坐下,凌雲慈愛的撫上他因為擔憂而緊皺的眉心,道,「不要皺著眉頭,會成小老頭的。」
無心卻放不下對她的擔心:「娘,真的沒事嗎?不疼嗎?」
「嗯,不疼了,無心,娘有事要和你說。」凌雲知道不該讓無心替自己擔心,所以又很好的隱藏了心裡所有的情緒,這些年在江南的沉寂,她已經學會很好的隱藏自己的情緒。
所以所有人都不曾懷疑過她的身份,只當她是一個喪偶的寡婦。
無心聽凌雲有事要和自己商量,大眼睛水靈靈的看著凌雲,眨巴了幾下,疑問道:「怎麼了,娘?」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娘以前認識的一個故人,邀我們過去他的家鄉遊玩幾日,現在是三月,他的故鄉盛開了一種很美的花,如今正是賞花時節,所以他請我們去賞花,娘已經答應下了,並預定了一艘船,今晚就能出發,呵呵!」
「啊,這麼匆忙?我還要上學呢,娘!」無心驚訝了一句,雖然對那個開滿了很美的花的地方很嚮往,但是私塾裡還沒和夫子請假,突然就走,總覺得不妥。
「夫子那,明天托張嬸去給你請個假就可以,落下的功課,往後娘會幫你補起,無心,你趕緊進房收拾下行李,我們一會就走!」凌雲稍有些焦急的催促道。
無心雖然還小,但是直覺卻很敏銳,總覺得母親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於是抬起頭,一雙澄淨清明的大眼睛看著凌雲,他試探的問道:「娘,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凌雲油燈下淡薄的身子稍愣,隨後展開了一個勉強的笑容,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對孩子撒謊,但是她沒的選擇:「沒什麼事,不要瞎想,就是去賞花而已,你趕緊收拾東西吧!」
無心看著凌雲閃爍的眼神,越發的感覺有事發生,但是他從小就很聽話,所以就算感覺凌雲有事瞞著自己,他也沒有多問,他認為,想說的時候,他母親總會告訴他的。
回屋乖順的收拾著自己的行李,凌雲也回了房,帶了兩套歡喜的衣裳,還有一些銀兩,幾張銀票,再小心翼翼的將牆上秋菊的畫像取下,素白的手指一寸寸撫摸過畫像上的女子,大粒的珍珠淚落到了畫像上,順著上頭封著的一層畫蠟,徐徐滑下。
她忙抬起袖子,揩掉那一滴水珠,輕幽幽的對著畫像道:「秋菊,我們要搬家了,他來了,真不知是上蒼弄人,還是命中注定,無論如何,他今天答應放我走,但是以他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不到天亮他肯定會後悔,秋菊,無論去了哪裡,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離。」
門口,傳來了一陣小小的腳步聲,知道是無心靠近,凌雲忙抹掉了眼淚,把畫卷收攏起來,放到包裹裡!
無心見她收畫卷,小小的身子有些楞,不過卻什麼話都沒有說,站在門口,直到凌雲收拾好行李,他上前,把小手放入凌雲手裡。
「娘,那種很美的花叫什麼名字?你見過嗎?有多好看?」無心性子自幼隨了凌雲,喜花草樹木,淡薄寧靜。
凌雲笑了聲:「叫櫻花,開春時候就會盛開,盛開時節,滿樹爛漫,如雲似霞,我年輕時候曾見過幾次,想來也有許多年未曾見了。」
「哇,滿樹爛漫,如雲似霞,把豈不是美不勝收,而且這個名字,櫻花,也好美啊!」
「嗯,很美!」
「娘,我們去多久?」
「等過了花期就回來!」
「娘,花期是多久?」
「我也不知道,去了才知道!」
……
江南水鄉,青石小巷,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朝著碼頭,漸行漸遠,慢慢的,消失在這寂寥靜謐的小巷深處,沒有支會任何人,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沒有留下任何的線索。
她就如同天上的浮雲,隨風散去。風平息,雲早已經沒入了浩渺的天際,無處找尋。
※
客棧內,戎子風和衣躺在床榻上,目光無焦距的看著頭頂的帳幔,一邊桌上的晚膳早已經失溫,而茶壺裡的茶,也已經變涼。
「你難道不明白嗎?我不願意回去的,不僅僅是皇宮,不僅僅是京城,追根究底,我不願意回去的,只是你的身邊。」
「我想要的一切,就是你當作不曾見到過我,放過我和無心,讓我們母子過平靜的日子。」
……
白日裡,她的話語一聲聲在耳邊迴盪,每一聲都似剜心之痛。
「雲兒,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雲兒,雲兒……」
眼前,好似出現了那漠然疏離的容顏,他伸手想去抓,卻抓了個空,驚慌失措的喊了起來。
「少爺,你怎麼了,少爺!」正好路過門口的蘇藍,聽到屋子裡的喊聲,忙焦急的敲門。
蘇藍的聲音,喚回了戎子風的神志,眼前的幻影,也消散殆盡,隨著那幻影的消散,他後悔了,後悔白天就這麼放她走,他也自私了,無論她願不願意,既然上天安排他們再相遇,他怎能這麼放開她的手。
「蘇藍!」從床上跳起來,他打開門,急道,「去找她,現在就折回去找她。」
蘇藍從未見過戎子風如今模樣,有些瘋狂的模樣!
「可是皇上,夜色已深,不如明早……」
「不行,就要現在,她會逃跑的,蘇藍,快點,備馬,就現在,快……」他大喝著,模樣甚是癲狂,驚醒了隔壁已經睡下的太后。
太后披褂了一件大袍出來的時候,只看到蘇藍和戎子風兩人往門外急走的步子,她在二樓喊了一聲:「風兒,你們要去哪裡!」
「找她!」言簡意賅急促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太后依靠這二樓的欄杆,歎息了一口:「果然,他是不可能放下的。只是傻孩子,雲兒這孩子的個性,哀家多少瞭解,她還可能在原地束手就擒嗎?只怕,早已經人去樓空了。」
※今天萬更了,如果可能,還會繼續更,這幾章我寫的超級沒感覺,實在我寫習慣了小白文,正劇有些拿捏不住!大家將就著看,多批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