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手牽著手,肩並著肩,默默走了很長一段海岸,
沒人說話。
害怕一說話,就打破這美好的感覺。
所有的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多餘。
周圍,隱約的人聲隨著海風飄來又飄走。
朱蕭時不時看她一眼,用那種溫柔得令人略略發酸的眼神。
海風,揚起了塵舞的發,有幾絲刮在白皙的面頰上。
塵舞只覺得心情從未有過的輕鬆愉快。
就這樣吧,一直走一直走,感受著那雙寬厚溫暖的手掌,溫柔的包容著自己手的美好感覺,感受著那溫柔眼眸的輕撫。
即使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一天一夜,幾天,幾年,都不覺得不耐煩吧。
略略低頭,塵舞的嘴角上揚起一個美麗的弧度。
朱蕭這次始終落在那張含羞帶俏的臉龐上,完全忘了移開目光。
直到他們走進了一家燒烤攤子。
他替她拉開凳子,讓她坐下,然後在她身旁坐下。
她抽回了手,朱簫笑了笑,也沒再堅持。
海風徐徐吹過,兩人坐在籐椅子上,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的黃昏。
落日如同一個蛋黃般,被擱在海平面上方,發出的紅光,那麼微弱,那麼溫暖。
落在塵舞臉上,便成了淡淡的紅暈。
朱簫目不轉睛的望著她,而塵舞卻不敢看他,始終看著那一輪正慢慢沒入海裡的圓日。
忽然手上一暖,她的臉越發的紅暈起來。
他的手,雖然手指像鋼琴家般修長,但手指肚上還是有肉而軟綿綿,熱乎乎,被他輕撫著,說不出的舒服。
心跳加快的同時,慌亂的心情,卻被這陣輕撫安定了下來。
朱簫輕輕的歎了口氣,絲綢般的語聲,因為壓低而略微沙啞。「塵舞,你可知道,現在,是我一生當中,最快樂的時刻。」
暖暖的氣息,幾乎要噴入耳中,血液倏地在身體內奔湧,一陣陌生的情緒,完全控制住了她。
是由於那雙手溫柔的觸碰,還是由於那熱乎乎的縈繞在頸項的氣息?
她渾身燥熱起來,連海風也吹不散。囁嚅著,說不出一個字。
「你呢,你覺得快樂嗎?」他不容她逃避,像剛才逼她扶自己的腰一樣,逼她表露自己的情緒,正視自己的感情。
這正是塵舞所缺乏的——這麼久以來,她已經習慣了隱藏,習慣漠視自己內心真正的渴望。
朱簫清楚的意識到,兩人中,只他能夠主動,而塵舞,是指望不上的。
她恐怕連自己的感情,都無法正確判斷吧。
只是,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造就今日的塵舞。
不管是什麼,一定很痛苦吧。
朱簫眼底掠過一陣疼惜,手也不由自主用力。
察覺掌中的柔胰掙了一下,他才反應過來。
鬆手,那裡赫然有幾道紅痕。
朱簫下意識的垂下頭,柔軟的唇,輕輕吻在那些紅痕上。
抬起頭,卻看見塵舞早已滿面通紅。
他垂落長長的睫毛,嘴邊泛出一絲笑容,說不清是苦澀,還是無奈。
這麼保守的動作,塵舞也無法適應呢。
看來,路漫漫其修遠兮。
在這陣靜默中,塵舞慢慢恢復了正常。
她抽回手,指著遠方。「那是什麼?」
朱簫手中一空,動作停頓,隨著她的手看過去,便看見一隻淺黃色的四腳動物,走過漫長的海岸線,漸漸向他們接近。
越走越近,終於看清,是一隻黃黑相間的貓,黃多黑少,精瘦的身軀,凶悍的眼神。
不知怎麼,雖然它的眼神很是警惕凶狠,但看著卻很是讓人同情憐憫。
它一定受過不公平的對待,甚至人類變態的折磨,才會對人產生如此嚴重的敵意和戒備。
當有人經過身邊,它的毛髮便會驚悚的豎起,身軀朝後,頭低低向前,發出類似威脅的叫聲。
然而,它不知道,這麼做,只不過是徒勞——人類若要真的對付它,它根本毫無反抗之力。
或許是餓了,它朝燒烤攤子而來。
越過遠處幾桌人,它一邊警惕的看著那些吃喝中的人,一邊向朱簫他們走過了過來。
出乎意料,它看了他們一眼,便在桌邊停住,「喵喵」叫了兩聲。
朱簫拿了條才剛烤好的秋刀魚,扔到它面前。
它兩眼冒出飢渴的光芒。
這散發著焦香味的魚,在它眼裡,無異於最為美味的食物。
尋常的貓,早已一撲而上。
然而,它卻看向朱簫,琥珀色的眼眸之中,是探究和詢問。
塵舞和朱簫不由對望了一眼。
這隻貓,以前一定由於貪吃食物,而留下過難忘的經歷。
「吃吧。我送給你吃的。」朱簫看著貓,眼底深深的憐惜。
黃貓只是嘴巴動了幾下,魚便全部落入了肚內。
又吃了兩條巴掌大的蒼魚,還有4條秋刀魚,它才舔了舔舌頭,心滿意足的伸了神懶腰,盤坐在朱簫腳邊。
朱簫伸手摸了摸它的腰背,它竟沒有反抗,反而瞇縫起眼眸。似乎將要入睡了一般。
朱簫心裡一動。原來,被人依賴的感覺,就是這樣的。
「留下它吧。」他詢問的看向塵舞。
「不。」
朱簫一怔。「為什麼?」
塵舞一直同情的看著貓,顯然也很是可憐它。但為什麼拒絕收養它呢。
目光從貓身上移開,無意識的落在桌上的食物上,塵舞臉上竟浮起一絲兔死狐悲的哀傷。「我們,遲早都要丟下它。」
在同一個地方,他們應該呆不久吧。
朱簫眼中一黯。
「等我們走後,習慣了安逸生活,它會比一直流浪還更無法適應。」
朱簫沉默,半晌,握緊了拳頭。
不是因為,他沒想到這點。而是——塵舞為什麼會最先想到這點。
動物園解散後,動物被放回原野之中,人們以為,給了它們自由,會活得更好,然而,出會意料,它們卻因為享受慣了食物有人送到嘴邊的待遇,而生生餓死。
尋常人,都會以為,那些回復自由的動物,會由於自由而快樂。
而如此年輕的塵舞,卻一眼就看透。
若非經受過痛苦,又豈能一眼就看透?
這也是她不敢接受自己的原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