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客廳,穿過一條掛滿了冰凌的走廊,便進入另一間溫暖如春的屋子裡。
簾幕低垂,說不出的熏香在屋裡冉冉徘徊。
迎面走出的人,停下行禮。
「二殿下。」
「父王怎麼樣了?」只聽他淡淡問。
「靈王依舊還是那樣。」
夜君擺手讓那人離開。
朱簫心裡一動。難道,這次受傷的,竟是靈王?
簾幕揭開,便看見了軟榻上的病人,毫無知覺,奄奄一息。
造成他這樣的,很顯然是喉嚨上那道被割開的,觸目驚心的口子,血肯定曾經在這裡噴湧而出,以至於那周圍,包括脖子和胸前,呈現出一種血液漫流過的深紅。
若非夜君和剛才那人的對話,朱蕭完全想像不到,這像嬰兒般深睡,毫無抵抗之力的病人,便是讓其他人進入噩夢的靈王。
是誰,竟有這麼大能耐,連靈王都敢刺殺,而且還把他傷成這樣?
光是想想,都可以想像得到,這是多麼難的一件事。
夜君似乎知道朱簫在想什麼。
「是塵舞。」他的瞳孔,又出現短暫的痛苦的抽縮。
塵舞!居然是塵舞!
朱簫心裡,像被打翻了油鹽醬醋一般,五味雜陳,多般思緒,紛湧而至。
她為什麼要刺殺靈王?
她傷得嚴重嗎?
答案是肯定的。
沒有人在刺殺靈王之後,還能全身而退。
她現在還活著,便已是最好的處境。
朱簫的心忍不住一陣疼痛。
夜君低低念了句咒語,解開結界。「請吧。」
朱簫走上前,仔細的查看傷情。
病人很虛弱,但他有足夠的把握馬上治好他。
事實上,他可以治療任何心臟還在跳動的人,讓他們痊癒。
但是,他腦海裡掠過山頂上血腥的一幕,掠過夜色囂張跋扈,目中無人的臉,以及他撕碎凱瑟林時,那毫無感情的冷漠。
毫無疑問,這個人,不能治療。
但是,塵舞怎麼辦?
朱簫看了夜君一眼。
但對方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本來應該焦灼的注視著這邊,然而,他的眼神卻看向窗外,似乎身體也跟著飄到了莫名的遠處。
朱簫鬆了口氣。
第一次,他沒有真心誠意的使用醫術。
所以,治療過後,靈王的眼睛依舊緊閉,毫無醒轉的跡象,只是喉嚨上可怕的創傷已經恢復。
「我已經盡力了,不知道他為什麼還沒醒。可能失血過多。」
夜君看了眼朱簫,又把陰沉的目光落回了靈王身上,目中湧動著說不出來的神色。
「不過——他本來受了很重的傷,任何人像他這樣,氣管斷裂,都不可能還活著,更何況已經過了這麼多天。」
朱簫的話語已極明顯——他現在能活著,已算奇跡。
夜君冷冷看著他,半晌,忽然勾了勾嘴角。「這樣就好。」
最後看了眼病榻上的靈王,他轉身離開。「我也不打算讓他醒。」
朱簫無比震驚的停下腳步。
從未想到,世上還有如此冷酷的人。連自己的父親都見死不救。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這都是讓人難以接受的。
不過,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他現在唯一關心的,只有一件事。
「塵舞在哪裡?我什麼時候能見她?」
「等我高興的時候。」夜君的聲音說不出的沉悶,就像外面陰雲低壓的天空。
此時,同一棟別墅,某個偏僻的房間裡,塵舞被禁錮著,無法自由走動。
也不可能動——她傷得很重,完全無法動。
身體內部的傷,用普通靈力根本無法醫治。
她也不知道,直到現在,自己為什麼還活著,而且活得好好的。
雖然每一天,她都如同在地獄裡一般。雖然她那麼渴望能解除這根本無法忍受的痛苦,寧願死去。
每天,都有普通的醫生來看她,給她看病。
然後,就是輸液,打針,胸透……各種各樣的令她如墜噩夢的治療。
她身不能動,然而,神經卻無比清晰的反應著身體所承受的這一切。
她很肯定,這一定是懲罰——她刺殺靈王,所帶來的懲罰。
如果她能說話,她第一句肯定是:讓我死吧,求求你。
然而,在遭受了10多天這樣的待遇,接近舒服的境地後,她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靈王的消息,再也沒聽人提過。
沒有熟悉的人來看她。
夜君也是,從沒露面。
不過,一天24小時,都有專門的護士在守著她。
清醒的時候,偶爾聽到僕人和護士的對話,隱約知道,是夜君一定要讓她活著的命令,她才活了下來。
塵舞不明白,夜君為什麼這樣對她。
——她做了那麼多的事,都是在傷害他。
無論是把朱簫氣走,還是借他的求婚襲擊靈王,讓他背叛不忠不孝的罪名。
他即使不殺她,也本該讓她自生自滅。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給她醫治。
外面在下雪。
清透的玻璃外,鴨絨般的細雪,飄飄灑灑,若有若無。
但室內的溫度卻正合適,不冷不熱,讓人舒服。
她靜靜的靠在床頭,純白的睡衣,臉上有著抹病態的嫣紅。
長長的海藻樣濃密的頭髮,隨意鋪陳,已好久沒有打理,但卻讓她看起來有種不屬於人間的美。
她知道,自己已時日無多。
她本已受損的內臟,普通的靈力,根本無法救治,也只是拖延而已。
醫生每次來看她,都歎息而愁眉苦臉。
只有她心死了般的平靜。
忍受疼痛,她本就習慣了。
記得以前在影子學院,每天雞還沒叫,就得空著肚子起來練習靈術,一直到深夜。
非人般的折磨,已令她的神經麻木。
如果,感情也可以麻木,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