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時候離開學校的?」
「拿到畢業證的第三天,我就離開了學校——連同學們最後的聚餐都沒有參加,我是早晨四點多鐘走的——沒有驚動任何人。」
「為什麼走這麼早?」
「我不想讓同學們看見我離開學校,我更不想讓鄧君麗看到我——一隻受傷的獅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他該去的地方,慢慢舔噬自己的傷口上的血。」章子恆的眼睛裡面充滿了自卑和哀傷——這種自卑和哀傷沉澱很久了。
「你能確定鄧君麗是在你之後離開學校的嗎?」
「能確定,系裡面發畢業證的當天晚上,學校在大禮堂放了一場電影。成亮回來說,他看見鄧君麗了,鄧君麗看了成亮好幾眼,好像是在尋找我。散電影的時候,鄧君麗在禮堂的門口等成亮,她問成亮什麼時候走————其實是問我什麼時候走——我和成亮在一個宿舍,一同到食堂吃飯,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章子恆的回憶使很多生活現象得以還原——或者叫複製。
「聽了成亮的話以後,我才決定悄然離開的。」
「為什麼?」
「我已經答應了鄧君麗的父母,不再『糾纏』她——她父母是這麼說的,鄧君麗一直想找機會和我談談——我當時以為她無非是想做一些解釋——我擔心自己把持不住,所以,越早離開越好。」
「你一直都沒有給她機會嗎?」
「沒有,如果我沒有訂婚,或許我會和她談一次,感情的事情不能拖泥帶水。不過,在我離開學校的前一天的晚上,我差一點動搖了。」
「她去找過你嗎?」
「那天晚上,九點鐘左右,我準備到教室去拿東西——抽屜裡面還有一些書和學習用品,走到窗戶跟前,我看到鄧君麗坐在教室裡面——教室裡面只有她一個人。」
「她在做什麼?」
「好像在寫什麼東西。我一直等到十點鐘,她還是沒有回宿舍的意思,後來,她趴在了桌子上——當時的情形,什麼人看了都會動惻隱之心。我動搖了——但時間很短——我知道她在等什麼——整幢教學樓就剩下她一個人。」
「後來呢?」
「我想等她離開以後再進去。又等了半個多小時。保衛處的人來了——他們要關大鐵門,鄧君麗這才離開了教室,最後消失在林蔭道上。」
「她估計我一定會到教室拿東西,所以才在教室裡面等我——其它同學的東西都拿的差不多了。」
「第二天早上,我就離開了學校,抽屜裡面的東西就留在了學校。」
「你和鄧君麗談了兩三年的戀愛,大家都不知道,你們平時幽會是怎麼聯繫的呢?」
「寫紙條。」
「寫紙條?」
「誰想見面了,就在對方的書裡面塞一張紙條。我離開學校之前,她讓成亮傳了兩次紙條——那段時間,我已經不到教室去了。」
「你和鄧君麗約會,都在半山亭嗎?」
「半山亭在路口,在那裡談戀愛不方便,我們一般都在竹林東邊那片樹林裡面——但我們沒有做苟且之事,我們只是怕別人看見罷了。」
「那裡是不是有一座碉堡?」
「不錯。是有一座碉堡。我們約會的地點就在碉堡的附近。」
「鄧君麗的屍骸就是在碉堡裡面發現的。」
章子恆黯然神傷:「都是我害了她。如果我當時再自私一點——再堅持一下,就不會出現這種結果了。」
「鄧君麗有沒有在你面前提過——有人曾經追求過她?」
「沒有。即使有,她也不會對我說。」
「為什麼?」
「她這個人特別善良,她怕傷了我的自尊心。在她的面前,我一直很自卑。」
「她早就知道你的家庭情況?」
「知道——我的生活狀況,她能看出來,她經常給我飯菜票,我帶她到水蓮縣去過。她是真心愛我的,可我卻辜負了她。我能夠想像得出,她當時是多麼痛苦。她的父母也很後悔,早知道是這樣一個結局,還不如成全了我們倆。總比到國外——音信全無要好啊!現在想一想,那些傳言應該有問題——那些傳言好像是專為鄧君麗的失蹤做鋪墊的。」鄧君麗喜歡章子恆是有道理的,雖然章子恆穿著一般,看起來一臉的頹唐和書獃子氣,但眉宇之間那股俊朗之氣赫然可見。
「你指的是她和外國留學生談戀愛的事情嗎?」
「是的。去年春天,鄧君麗的父母到水蓮縣去找過我之後,我經常想這個問題。」
「章子恆,你是怎麼想的,跟我們談談。」歐陽平發現章子恆談吐不俗,所思匪淺。
「我和鄧君麗分手的時間,也就是一個多月,這麼短的時間就開始了另一段戀情,以鄧君麗的性格而言,這絕對不可能,因為她在感情的問題上是非常慎重的——我們從相識到確立戀愛關係,經歷了半年之久。更何況是和一個外國留學生談戀愛,她要去瞭解對方,還要得到父母的認可。她即使決定和那位阿聯酋的白馬王子遠走高飛,也應該和父母說一聲啊!據我所知——我和她談了三年的戀愛,她除了個人問題上違背父母的意志以外,其他的方面從來都是順著父母的——她的性格非常的溫順,在父母面前一向都很乖巧。再說,即使她當時沒有和父母說,事後一定會和他們聯繫。雖然她的性格有柔中帶剛的一面,但她絕不會如此絕情。」章子恆的思考是有一定深度的。
「還有,我可以肯定,如果鄧君麗真和外國留學生談戀愛的話,她是絕不會跟任何人說的,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們倆談了三年的戀愛,除了她的同鄉高小雅和我的好朋友成亮知道以外,沒有人知道——高小雅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我不好說,但成亮知道這件事情肯定是在鄧君麗的父母到學校來了以後。」
「我估計,君麗的遇害可能和這個傳聞有關係——這很可能是一個虛假的傳聞——是一個煙幕彈。傳播這個消息的人很可能就是兇手,此人很可能早就盯上了鄧君麗。」
「大羽,7——06兇殺案的情況,你跟章子恆說了嗎?」
「說了。」
「如果再聯繫這個案子……兇手應該在林業大學。」章子恆說得很肯定,「鄧君麗長得很漂亮,桑小蘭長得也很漂亮,我想,這兩起事件應該是有聯繫的。
「還有嗎?」
「自從鄧君麗的父母到水蓮縣找過我以後,我滿腦子都是這件事情,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鄧君麗突然從我們眼前消失了,其中必有蹊蹺。這位劉同志跟我說了桑小蘭的事情以後,我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你認識桑小蘭?」
「桑小蘭是英語系學生,她表演的舞蹈經常作為學校文藝演出的壓台節目。在咱們學校,沒有人不認識她。」
「在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鄧君麗和外國留學生談戀愛的傳言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呢?」
「接著說。」歐陽平和劉大羽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沒雲不下雨。」章子恆眉頭緊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