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人膽子很大——大得我有點害怕。」梅冬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膽子很大?何以見得?」
「我和他分手之前,他約我到半山亭去見面——半山亭就在教堂東邊的竹林裡面。我沒有答應他——該說的話,我都說了。分手的時候,他扔給我一句話:不等到我,他就不會回學校。」
總算有人提到那片竹林,提到半山亭了。
「結果怎麼樣?」
「那天晚上,我沒有去,我除了害怕那片竹林,我更害怕他這個人。他竟然在半山亭等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早晨,有人看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宿舍。他一連兩天沒有上課。過去,如果不是跟他在一起,那片竹林,我連一分鐘都呆不下去。現在,即使他在跟前,我一秒鐘都不敢呆了。」
左大佑確實和一般人不一樣。
梅冬離開會議室之後,任文軍被請了進來。
外面下雨了,任文軍手上拿著一把傘,傘上面還滴著水。
「任文軍,你在讀大學之前和刁進平是同學嗎?」
「是的,不過,我們只同學了一年——他是插班生——復讀生。」
「你們以前不認識嗎?」
「不認識,他比我們大兩三歲。」
「他平時習慣用哪一隻手?」
「跟我們一樣,也是右手,吃飯、寫作業,都是右手。」
「他在學校表現怎麼樣?」
「他這個人性格比較怪。」
「怎麼個怪法?」
「說不好,他不怎麼合群,總是獨來獨往——如天馬行空。」
任文軍的回答和梅冬提供的情況是吻合的。
任文軍走後,左大佑被請進了會議室。
時間是十一點十五分。歐陽平看看窗外,雨停了,但天空烏雲密佈,大概是在醞釀一場更大的雨。
歐陽平不得不對左大佑多看幾眼:
此人身高約一米七五左右,上身穿一件長袖襯衫——襯衫的袖子扣得好好的,下身穿一條西轉褲頭,和上身相比顯得很不協調。腳上穿一雙喬丹牌運動鞋——一隻鞋子的鞋帶拖到了地上,腳上沒有穿襪子。
身材不算魁梧,倒也精幹,髮際線比較低,頭髮和眉毛之間的距離最多一點五公分,但五官卻十分俊朗。最突出的特點有兩個:第一個特點是眉毛很寬很濃,像用排筆刷過的一樣。第二個特點是右眼眶下方兩公分處有兩顆綠豆大的黑痣,鼻頭上也有一顆黑痣。
這兩個特點,再加上髮際線很低,歐陽平就能理解梅冬所謂「可怕」的內涵了。
歐陽平暗自思忖:兇手為什麼要蒙臉呢?難道臉上有比較明顯的標記嗎?
左大佑看了看歐陽平,又看了看在場的其他人,然後慢條斯理地坐了下去。他的左手放在褲子口袋裡面——一副不緊不慢,從容不迫的樣子。
「左大佑,你認識蕭鵬嗎?」
「蕭鵬?他是我們系的學生,又和我同一個年級,怎麼不認識?」
「你對這個人的印象怎麼樣?」
「印象怎麼樣?不怎麼樣。」
「說說看。」
「他佔著自己長得帥,臉皮白,在學校裡面到處招蜂引蝶。」
「到處招蜂引蝶?除了桑小蘭,還有誰?」
「這——」左大佑的舌頭打結了。
「邵老師,情況——您跟他說了嗎?」
「我跟他說了。」
「你們是不是認為我殺害了蕭鵬?我雖然恨他,但他的死,和我沒有一點關係啊!」
「我們只是在瞭解情況,希望你能以實相告。」
左大佑用右手將拖在地上的鞋帶塞進了鞋舌裡面。
「你剛才說蕭鵬到處招蜂引蝶,還有誰?」
「梅冬。我和梅冬談得好好的,他中途插了一桿子子。」
「左大佑,你是怎麼知道蕭鵬和桑小蘭談戀愛的呢?」
「我是在無意之中發現的。」
「說說看。」
「有一回——天已經快黑了,我在學校後面的樹林裡面複習,我先看見蕭鵬朝教堂方向去了,七八分鐘以後,英語系的桑小蘭走出學校的後門,也朝那個方向去了——一個女孩子,在這種時候往樹林裡面跑,樹林裡面肯定有人等她。我和梅冬談戀愛,都是我先到竹林裡面去等她。」
「你就這麼肯定?」
「我又到前大門附近守候,果然,九點半鍾左右,他們倆一前一後,進了傳達室的門。」
歐陽平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傳達室」三個字。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想證實自己的判斷,我要讓梅冬看清蕭鵬的真面目。」
「你認識桑小蘭嗎?」
「認識,學校裡面的男生都認識她,她是我們學校的第一花。她的舞跳得很好。」
「歐陽隊長,他說的沒錯。」毛主任道。
「梅冬和你分手之後,你是不是在同學們面前說過一些過頭的話?」
「我是說過一些過激的話。」
「什麼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歐陽平終於把這句話引出來了,但不是原話。
「是『十年不晚』,還是『三年不晚』?」
「是三年不晚。」左大佑的聲音比較低,同時低下了頭。
「你是不是想在畢業之前尋機報復蕭鵬,或者通過桑小蘭報復蕭鵬?」歐陽平的話是有所指的。
「我只是——只是一時氣話。」
「教堂東邊的竹林,你是不是很熟悉呢?」
「我和梅冬談戀愛的時候經常到那裡去,那裡有一個亭子——叫半山亭,我們經常在那裡約會。」
「竹林裡面還有一兩個碉堡。」
「碉堡?我們沒有在意。」
經常在竹林裡面約會,卻說沒有在意碉堡。
「七月六號的晚上,八點至十點之間,你在哪裡?」
「我——我——」
「請講。」
「我——我,吃過晚飯以後,我到天文台去散步,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學校。」左大佑望了望毛主任和邵老師。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學校——你在天文台呆了一夜?」
「對。」
「為什麼?」
「我心裡難受,我——我上去的時候帶了一瓶酒——我——我喝醉了——在天文台前面的亭子裡面睡了一夜。」
歐陽平和毛主任、楊老師面面相覷。
「你們看我的身上,就知道了——」左大佑用右手指自己的臉和脖子,最又捋起自己的褲腳,「這全是蚊子叮的。」
兇手隱藏在草叢和樹林裡面,身上也應該有被蚊蟲叮咬的痕跡。要麼就是兇手在身上摸了什麼東西?對,風油精。桑小蘭聞到的味道會不會是風油精的味道呢?風油精的味道和香水的味道是比較接近的。
左大佑的臉,脖子,大腿上確實有不少紅點點。
奇怪的很,一直到談話結束,左大佑的左手都沒有離開過褲子口袋。
歐陽平已經想好了:請邵老師出面,找同學瞭解左大佑七月六日晚上的活動情況,關鍵是找和左大佑同一個宿舍的同學瞭解情況——尤其是瞭解左大佑左手有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