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四年,六月癸已這天,太白星突然在白天出現,宮裡人們議論紛紛,這是不祥的天像,出現這種天像,是上天警示天下將要易主,我對天像之說一直不大相信,但是這個天像關係到我男人,那就不一樣了,感到心煩意亂,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子高,你還沒睡嗎?」男人問。
原來他也沒睡著呀,我說:「子華,你也沒睡啊?」
「嗯,朕在想今天太白晝見的事。」蒨說。
「巧了,我也在想呢,子華相信天像之說嗎?」我問。
「以前半信半疑,可是自打你在東陽受傷後,朕開始相信了,」蒨長長歎了一口氣,又說:「看來,天要亡我呢!」
「胡說,如今天下四藩已平定三藩,周、齊與我國已結盟交好,子華身體康泰無恙,正值壯年鼎盛,上天如何能亡子華,子高實在想不通,今天這個天像我看不可信。」我搖搖頭說。
「如果有人要造反呢?」蒨幽幽地說。
「誰敢造子華的反,子高第一個滅了他。」我咬牙道。
「真的?!可是如果這個人和子高關係很好呢?」蒨好看的雙眸盯視著我。
「關係好?!能好過我和你?不管是誰,若是威脅到你,我一定不會手軟。」我堅定地說。
「就算是兄弟,子高也不會手軟?」蒨的眼神像劍似乎想穿透我的心。
「呵呵,」我輕笑兩聲道:「子華開什麼玩笑,我弟弟,一個平頭百姓,有飯吃有衣穿就樂得合不攏嘴,他怎麼會造反。」
「你弟弟當然不會造反,朕說的是你的結義大哥。」蒨說。
「安都大哥?!」我驚詫出聲,男人不會平白無故提及侯安都,難道說造反的人是侯安都,而且男人能這麼說,應該已經確定侯安都要造反。
和安都大哥結拜以前,我常聽人說,侯安都自恃功勳卓著,為人傲慢驕矜,但是真正和他認識,覺得人們所說的傲慢驕矜,不過是口直爽快、不拘泥於禮法罷,他每次作戰奮不顧身的樣子,我想那正是出於他對陳國的一片耿耿忠心,可是現在蒨說安都大哥要造反,我實在難以相信。
蒨披上衣服起身說:「子高不相信,朕給你看幾樣東西。」
他從書案上堆得高高的奏章裡抽出好幾本,遞給我,我疑惑地一本本展開來看。
侯安都鎮郡屬吏的奏本參說,侯郡公常常招聚文武之士於府中宴飲,眷養的賓客門人數以千計,府內陳設用具奢華精美超過皇家規格。
侯安都軍隊裡部將、軍主的奏本參說,大將軍暗地打造兵甲武器,私驀軍勇,藏匿不遵法紀被朝廷通揖的罪犯。
散騎常侍、中書通事舍人蔡景歷的奏本參說,去年冬天侯安都派別駕周弘實私訪他,妄圖打聽朝廷機密政事,並用金銀賄賂希望他做侯安都在朝廷的眼線,許諾事成之後任用他為相,言下之意,就是要謀奪政權。
還有其他將軍的奏本參說,侯將軍與他們書信往來,威逼利誘要他們跟從他一起舉事。
看著這一條條寫著侯安都造反的罪狀,我驚呆了,那個讓我敬重的安都大哥,竟然是一個反賊。
蒨歎口氣說:「這些只是告發侯侍中造反的幾個奏本,還有好多奏本不在這裡,子高,朕起初也不願相信,畢竟安都當初為朕繼承叔父皇位立下大功,縱然他在朕面前說話狂妄,舉止不遵禮法,也都容忍了沒當回事。去年,他唆使吏民為他詣闕表請立碑,頌美他的功績,朕也同意了。還有,朕心裡一直有件事耿耿於懷,在朕即位之初,那會你還在北周沒回來,重雲殿火災,他率數十將士披甲提刀入殿,當時朕的第一感覺就是他想要趁亂殺朕,朕靈機一動,佯作不知,當眾大大讚美他對朕的忠心,幸好他沒有動手,不然朕可能早就沒命了。朕想起,高祖皇帝活著的時候,曾對朕品評他的三員大將,說杜僧明志向大見識暗,地位低下時輕慢,而地位高貴時驕橫,喜露功勞不知道收斂拙鈍;周文育結交朋友沒有原則,什麼人都推心置腹,不設防備,讓自己常常處於危境中;侯安都據功傲慢,貪得無厭,為人輕佻放肆,無所顧忌。這三人的為人處事都不是全身之道,沒想到竟然一一被高祖皇帝說中了。」
「那麼子華打算怎麼辦?」我放下奏章,抬頭看蒨。
「侯安都造反罪狀昭然在目,如今太白晝見,就連上天都在警醒朕不能再坐視不理,但是,侯安都手下兵馬將士精盛,朝廷公開發詔討伐他,反而會逼他提前舉事,侯安都身經百戰,我們到時要戰勝他絕非容易,而且這樣做一定會大傷國力,所以,朕想表面上升他的職,把他從京口騙至建康,然後在宮中設宴,於宴席中襲捕他,只要抓住了他,他的手下也就不戰而降。」蒨不慌不忙地說出自己的計劃。
「子華的計策很好,我認為可行。」我贊同地點點頭。
「只是,朕擔心侯安都心虛不敢入宮,所以,這個計劃能否成功,還必鬚子高出馬,子高親自去請侯安都,他一定不會有所懷疑,」蒨拉住我的手說:「可朕怕你不肯,因為侯安都畢竟是你的結義大哥。」
「子高說了,不管是誰,若想要造子華的反,子高絕不手軟,第一個滅了他,侯安都既已是反賊,我與他就恩斷義絕,再無兄弟情份,子華放心,抓捕侯安都的事就由我來親手操辦。」我斬釘截鐵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