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下雨嗎,有雨滴掉落在我臉上,我伸手摸了摸臉,然後聽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那個聲音很興奮:「子高,你醒啦!」
下意識地睜開眼,一雙流淚的鳳目正含情地望著我,蒨在哭呢,我卻笑了,還能再見到他,我能不笑嗎。
「臭驢子,還笑?朕都擔心死了。朕當然不希望弟弟有事,但更不希望子高你有事啊!」蒨把我緊緊摟在懷裡,哽咽道:「子華要和子高白頭偕老呢,子高若不在了,子華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看輕自己的性命,就是看輕朕的性命,以後,不准你再這樣。」
「子華?!……」男人的話,讓我激動得不知道該安慰他些什麼。
原來我中毒昏迷了五天五夜,蒨一直呆在我身邊照料我,連朝也不上了,整個陳國的政事因為我癱瘓了五天,知道後,我是又驚又喜,立時把蒨從我身邊轟走,縱然心裡萬般捨不得,但是必須要做,這是為人臣子的本份,皇帝再不上朝,韓子高就真成陳國的罪人了。
陳蒨前腳剛離開,陳頊後腳就進來,一看到他,我的頭皮就發麻。我看看安成王,安成王看看我,我們相顧良久,默然不語。
最後,還是陳頊先開了口,問:「子高,你昏倒時有沒有聽到我對你說的話?」
「什麼話?」我眨巴著眼睛在裝呆。
「哦,其實也沒什麼。」陳頊低下頭,頹喪地歎口氣,然後他抬起頭,注視著我:「子高,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不顧性命的再三救我?」
我微微一笑道:「因為您是陛下的弟弟啊。」
「只是這樣?」陳頊看起來不相信。
「就是這樣!」我平淡的回答,然後掉臉朝裡,閉上眼不再理他,假裝睡覺。
我男人非常寵愛這個弟弟,陳頊出入有覺殿都不必通報,以前不知道他喜歡我也就算了,知道了這讓我更尷尬,安成王就像幽靈一般,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突然出現在你周圍,這讓我煩不勝煩。
吃飯時,他會莫名其妙夾幾口菜放我碗裡,讓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練武時,他會跑來和我一起對刀、射箭、騎馬,我還不好不陪他;看書時,他也抱本書坐我身邊,一會問我這個,一會問我那個,找出各種話題,我還不能不回答;洗澡時,他有事沒事地在殿裡轉悠,因為大家都是男人,我還不好說他佔我便宜;睡覺時,只要蒨不在,我一定要穿好深衣,因為一翻身鐵定就看見他半躺在床尾,以前,只要不在作戰狀態,我向來是裸睡的,這是十六歲開始,蒨對我的要求,早就習慣了,穿衣服反而睡不著,害得我常常失眠;還有……;還有……,安成王簡真是陰魂不散啊!天哪,我快要瘋掉。
說也奇怪,陳家的人這都怎麼了,陳蒨、陳見琛、陳頊,想不到他們三兄妹居然都愛上同一個人,可是韓子高心裡只有陳蒨啊,我怎麼才能讓安成王明白,好叫他知難而退,免得越陷越深。
這天,我坐在銅鏡前梳頭,從鏡子裡,我又看到陳頊那癡迷的眼神,故意裝作沒發現他進來,一邊梳頭一邊朗聲吟道:「泛彼柏舟,亦泛其流。我心匪鑒,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註:出自《詩經。鄴風。柏舟》,大意是,柏木船兒蕩悠悠,順著水波漫漫流。我心並非青銅鏡,不能任人來照影。我心並非卵石圓,不能隨便來滾轉。我心並非草蓆軟,不能任意來翻捲。]
我想告訴他的是:韓子高的愛不會隨隨便便給人。但是,什麼叫冥頑不靈,安成王依舊我行我素地做著有覺殿裡頭號大蠟燭。我想對男人直說你弟弟騷擾我,又怕傷了他們兄弟感情。只好抱怨不喜歡有第三人出現在殿裡,男人聽完哈哈大笑,說我小心眼,那是朕的弟弟,又不是外人。這個笨男人,氣死我了!
直到有一天,我和蒨正在行巫山雲雨之事,側眼果然又見那鬼祟的身影出現在床幃外,我故意大吼一聲:「誰在那裡?!」話音剛落,那身影跌跌爬爬地跑出殿外,如果是內官和宮女,根本無需逃跑,「莫非有刺客?」蒨驚得性趣全無,他起床挑簾把侍寢的內官喊來,問:「剛才是誰跑出殿外?」
內官道:「陛下,是安成王殿下。」
「哦!」蒨若有所思,他撫了撫飄逸的鬍鬚,然後對內官說:「以後安成王入殿,要先行通報,沒朕的允許,不得隨便進入有覺殿。」
我心裡別提多開心,男人總算開竅了。
豫章太守周敷原是周迪的屬下,因為破熊曇朗立有戰功,陳蒨專門下旨獎賞他,周迪知道後,很不高興,暗地裡與留異勾結,到王師準備討伐留異時,周迪擔心事情敗露,派弟弟周方興率兵偷襲周敷,周敷與之交戰,打敗了周方興。周迪又派兄弟的兒子伏甲於船中,偽裝成商賈,打算偷襲尋陽太守華皎於湓城,華皎事先發覺,偷襲之兵盡被華皎擒獲。天嘉三年春,陳蒨詔江州刺史吳明徹都督眾軍,與高州刺史黃法卞、豫章太守周敷同討周迪。吳明徹到達臨川後,令眾軍連日攻城,始終無法攻克。
天嘉三年六月,陳蒨授侍中、中衛將軍、安成王陳頊為驃騎將軍、揚州刺史,總督眾軍赴臨川會吳明徹,同討周迪。本來我還想為蒨披甲出征,一聽安成王是此次征討大軍主帥,唯恐避他還來不及呢,他走了,正好,估計男人派弟弟出征,多半也是嫌他在寢宮礙手礙腳,哈哈,這個光照四射的大蠟燭總算徹底從有覺殿裡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