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安都站在戰車上拍轅長歎,想自己數倍兵力於留異,連日攻城死傷將士無數,卻始終拿不下桃枝嶺半寸土地,眼見軍心受挫士氣大跌,以為親自上陣可以激勵眾軍,誰知反而莫名其妙落此大敗,身後留異等人如餓狼般緊緊咬住不放,如果不是腿部受傷,一定上馬與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唉,難道天要亡我侯安都,沌口之敗又要再度上演?
忽見從自己陣營方向如風馳電掣般奔來一支兵甲精銳、旌旗招展的勁旅,侯安都不覺為之振奮,再看那些面旌旗上書大大的「韓」字,莫非是韓子高的人馬?這怎麼可能?
衝在前頭的那位年輕將軍,英姿颯爽、威武雄健,只是面上無須,果然是韓子高!侯安都一直瞧不上這個美麗得近乎妖冶的男人,聽說他是靠做陳蒨的孌童起家,成年之後仍然和陳蒨同床共寢,後來去北國又做了一陣子宇文護的男寵,俗話說的好,一僕不事二主,陳蒨做了皇帝,這人居然還有臉跑回來,更令人不解的是陳蒨竟授這人做將軍,不僅侯安都不服,滿朝文武除了幾個和陳蒨吳興起家的故舊,背地裡都稱韓子高是屁股將軍。但是,那天在大帳裡,韓子高提出的計策,確實讓自己心頭一亮,可是任他計策再好,自已也不會聽從屁股將軍的話,否則不是讓其他將軍恥笑?
連日攻城不下,桃枝嶺漫山遍野死者枕藉、血流飄杵,侯安都其實挺懊悔,不過已經騎虎難下,如果再拿不下桃枝嶺,豈非被韓子高那小子笑掉大牙,急火攻心之下親自操刀上陣,結果中箭受傷,莫名其妙落此大敗,想自己數倍兵力於留異,居然被兵寡將少的留異追殺,現在倒讓屁股將軍來救自己,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回頭再看韓子高面無懼色,橫刀立馬攔住留異等人,片刻之間連殺留異兩員大將,若不是親眼所見怎會相信,屁股將軍竟然如此勇力過人,原以為韓子高壯武將軍的封號靠的是床上功夫,難道自己想錯了?
此時戰車已經返回陣營,侯安都立刻整頓人馬,亂成一團的將士們重新歸隊,再看韓子高的部隊正在追擊留異,侯安都大喜迅速率領眾軍隨後跟上,遠遠見韓子高一人一馬衝入柵門,侯安都又喜又怕,喜的是破城有望,怕的是子高有失。待到侯安都追至柵城近前,聽見柵門內喊殺聲震天,有人驚呼「韓將軍中箭啦!快救韓將軍啊!」有人囂叫「快去搶韓子高,誰搶到賞誰黃金百兩!」
侯安都心頭一顫,韓子高可是皇上的最愛,如果被反賊留異得到那還得了,皇帝絕對不會輕饒自己,趕緊揮刀對著眾將士高喊:「都給我衝進去,無論死活都要把韓將軍搶出來,不能落到敵人手上。」
柵門內外立時上演一場拉鋸惡戰,雙方軍士為爭奪韓子高展開殊死搏鬥,留異看得心驚肉跳,他擔心更多的敵兵衝進來,大叫道:「不要搶了,把韓子高給他們,快把柵門關閉要緊!」
十幾個士兵簇擁著一匹白馬奪門而出,馬上俯臥著髮髻散亂的韓子高,他的脖項上插著一支箭,鮮血順著髮梢灑落一路,其後柵門重重地關閉,接著城頭一陣梆子聲響,頓時箭雨如蝗,侯安都衝過去揮刀撥打箭枝護住韓子高,並命令眾將士撤兵回營。
回到軍營,侯安都親自從馬上小心翼翼地抱下韓子高,一邊步入大帳,一邊高喊:「把最好的軍醫叫來,快去!」
侯安都輕輕地把韓子高側放在自己的睡榻上,慢慢揭開他脖項上已被鮮血浸透的頸巾,仔細打量他的傷勢,那箭正插在脖項的要害之處,只見韓子高臉色慘白、雙眼微闔、牙關緊咬,侯安都在他耳畔喊道「韓將軍醒來,韓將軍醒來!……」
呼喚了十幾聲後,這個漂亮男人終於睜開眼睛,侯安都喜道:「韓將軍,軍醫就要來了,你一定要撐住。」
「司空大人……子高沒用……剛上戰場……就掛了……」韓子高氣若游絲地說,血不斷地從他嘴裡冒出。
「韓將軍不要說話,這樣會加深你的傷勢,」侯安都看著心疼,哽咽道:「子高很勇敢,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將軍!」
韓子高眼眸閃光,嘴角微翹,這個漂亮男人在開心地笑,那笑容很嫵媚,看得侯安都有點發呆,「聽到司空大人……這麼說……子高雖死無憾……能為陛下戰死殺場……是子高平生……夙願……」韓子高含笑道。
「不要這麼說,子高不會有事,你就別再說話了,」侯安都心頭大慟,鼻子發酸,回頭怒吼:「軍醫呢,怎麼還不來?」
吼聲剛落,軍醫挑簾進來,侯安都起身讓開,軍醫上前俯身察看傷勢,然後搖頭道:「司空大人,傷的不是地方啊,這箭拔的不好,人可能馬上就不行了。」
「那怎麼辦?可不可以不拔箭。」侯安都問。
「不拔箭?人就只能等死了。」軍醫道。
「拔也是死,不拔也是死,你倒底能不能救活他?」侯安都跺腳道,他是真急了。
「小的只能盡人事,韓將軍能不能活,就看天命了。」軍醫說完紮起衣袖,命令助手開始準備手術。
箭枝剛被拔出來,傷口處頓時血如泉湧,侯安都站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韓子高閃亮的眼眸一寸寸地黯淡下去,最後這個漂亮男人頭一垂,頹然地闔上雙眼,眼瞼下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任憑侯安都如何呼喚搖晃,他就是沒有反應,人只剩下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