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琛越是這樣地安慰我,我的心越是痛不可當,「見琛,不用等到來世,今世,你有什麼願望,無論是什麼,我都一定幫你達到。」我一把將她摟入懷中,她的身子好輕,輕若無骨。
「誰說韓郎無情啊,我沒有看錯你,不後悔愛上你,如果重新再來一次的話,即便知道你不會愛上我,我還是一樣地會愛上韓郎啊,」見琛深情地撫摸著我的臉,說:「韓郎,是我這輩子見過心地最柔軟潔白的男子,像一株沾著露水的蒹葭。」
她劇烈地咳起來,一邊咳一邊還在念:「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可惜,你是我永遠無法到達彼岸、可以牽手的伊人啊。」然後見琛用帕子摀住嘴,我看見從帕子裡滲出點點猩紅。
我的整顆心都要碎掉,把頭埋在她的胸前哭泣,她輕輕地撫摸著我,讓我想起和見琛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安慰我。
「現在幾月了?」見琛側臉問翠珠,翠珠道:「三月啊,公主。」
「那花園裡的花都開了吧。」見琛微笑著問。
「是的,都開了,您最喜歡的海棠花開得正盛呢。」翠珠偷偷擦眼淚道。
「太好了,一直祈求能在春天和韓郎一同出遊賞花呢,」 見琛雙手纏住我的脖項俏笑道:「韓郎答應過見琛,無論什麼願望都幫我達到,那麼,就請抱我去花園賞花,好嗎?」
她的要求只是一同賞花嗎?其實,那時哪怕她說要我娶她,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她,有妻如此,夫復何求,我恨不能傾盡所有去補償她。
園子裡花香怡人,盛開著各種各樣的花,萬紫千紅、爭奇鬥艷,其中猶以一樹樹粉色的海棠最為醒目。
我抱著見琛跪坐於海棠樹下,見琛的頭輕輕地靠在我肩上,她微笑地數著飄落下來的花瓣,我強笑著說:「數什麼呢?永遠也數不清、也數不完的,這多費神啊!」
見琛笑了笑說:「韓郎,你看這些飄落的花瓣,它們這個春天離世而去,下個春天又是一個輪迴轉世再來,人的生死,就像這海棠花一樣花開花謝,即便是活上百年的光陰,在佛祖面前,也只是拈花指一彈,轉瞬即逝。」
見琛啊,求你不要這樣說,這樣說,好像你馬上就要離開我似的,我不禁悲泣出聲。
「韓郎,你怎麼又哭了,我想告訴你的是,有時你覺得你擁有了,其實,擁有的不過是當時當事,有時你覺得失去了,其實失去的不過是當時當事。韓郎,你太重情了,我怕你以後會為情所困,像我一樣看不開啊,我直到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希望韓郎不要像我,永遠快快樂樂的。」見琛用衣袖抹去我落下的眼淚。
「見琛平生有三大恨,一恨海棠雖美,可惜無香;二恨雖有男兒志,無奈卻是女兒身,三恨上天既讓我遇上韓郎,為何與君相見晚於那個人。」見琛幽幽歎息道。
「見琛,我們相見不晚,我喜歡你,不,我愛你,做我的妻子吧。」我握住她瘦削的雙手。
見琛微笑著搖頭,雙掌合十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註:出自《金剛經》末頁著名的四句謁語。]
兩天後,見琛病逝,她的棺槨被安葬於正在修建的萬安陵側。[註:萬安陵,陳霸先的陵墓]
在見琛的墓前,我焚香撫琴,把見琛教我的曲子全部彈了一遍,然後,抽刀將琴斷成兩截,我男人驚問何故毀琴,我慼然淚下道:「知音已去,留琴何用。」陳蒨搖頭唏噓不已。
為君一日恩,誤妾百年身,見琛,世間竟有你這般癡情的女子,子高負你此生,如有來世,必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而今世對你,唯有盟誓,從今往後,韓子高再不摸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