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嘉德殿,這裡已是賓客濟濟,身邊來往的人,不是王公貴卿,就是世紳名儒,有內官引我們入席,方才坐下,便陸續有許多人前來與我男人見禮,今時不同往日,我男人現在可是帝侄,巴結皇親國戚,是人之常情,陳蒨卻沒有一丁點皇親的傲氣,還和以前一樣,無論對方職位高低,俱是彬彬有禮、和言悅色的對答。而我,是個不入流的小人物,自然低調地侍立一旁,只聽不說。
不過,很快我發現,雖然我不入流,但卻並非小人物,至少是名氣不小,那些和陳蒨打招呼的人,似乎都知道我,他們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我,並問我男人,這位是不是韓子高?我男人含笑點頭稱是。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刻意奉承我男人,幾乎個個都誇我果然長得如何如何容儀俊美,我男人聽的甚是得意。
記得其中一些人的臉和名字。侍中、車騎將軍侯瑱和他的兒子侯淨藏,南丹陽太守程靈洗之子程文季(程靈洗此時正隨周文育在郢州討王琳),左衛將軍胡穎,南徐州刺史徐度(他的兒子徐敬成此時正隨周文育在郢州討王琳),駙馬都尉、永安亭侯沈君理,右衛將軍杜稜,吳興太守沈恪,通直散騎常侍趙知禮,中書舍人劉師知,秘書監、中書通書舍人蔡景歷,中書舍人虞荔,尚書右丞謝岐(和我同鄉)和他的弟弟大鴻儒謝嶠,通直散騎常侍、御史中丞沈炯,黃門侍郎蕭乾,太子中庶子孔奐(和我同鄉)和他的兩個兒子孔紹薪、孔紹忠,尚書左丞徐陵。還有其他很多人,在此就不一一敘說了。
我們的老夥計,原來是定州刺史、現在成了長山縣令的獨眼龍章昭達也來了,好久不見,剛一見面,他又開起他的玩笑:「子華,你是呂布遇貂蟬,英雄難過美人關,到哪都捨不下小娘子啊?嘖、嘖,瞧你們夫唱婦隨,好得形影不離,堪稱天下夫妻之楷模。」
我男人臉上得意地笑,嘴上卻說:「伯通兄,休要取笑子華和子高。」
一番寒暄,陳蒨問章昭達,怎麼定州刺史不做,改做長山縣令。獨眼龍笑稱:「我現在可是臥底,盯著您親家留異的一舉一動,隨時向皇上匯報動靜。」[註:在陳蒨平張彪戰役中,留異負責陳蒨軍中糧草補給,應接工作做得很好,陳蒨感激拉攏之,將長女嫁與留異第三子貞臣]
趁著陳蒨和別人說話的空間,章昭達悄悄跟我咬耳朵:「你小子是城隍老爺發神經,鬼迷心竅了吧,上次我跟你的話算是白說了,子高真打算為太守大人空豎一輩子旗桿啊?」
我微微一笑道:「沒錯,小弟是吃了砰砣鐵了心啦,兄長莫怪。」
「咳、咳,我有什麼好怪的,一直以來,我以為是太守大人逼迫的你,現在我才明白過味來,原來是你小子是自願的,你們倆個可真是天生的冤家,哈哈……」章昭達大笑出聲。
我回想也是,在那個仲春的早晨,遇上了那個人,當時就覺得仰目心驚,而他,用他的話來說,亦對我是一見鍾情。那麼,這算不算是,在對的地方遇上了對的人,吵吵鬧鬧了五年,也沒能分得開,也許是命中注定,我們這一輩子死活要纏在一起。
和昭達閒扯家常間,皇帝陳霸先已經步入嘉德殿,我們全部跪倒於地,三呼萬歲,陳霸先頷首道:「眾愛卿平身,都請入席吧!」
我們這才起身,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陳霸先舉杯首先敬天、敬地、敬祖宗,然後敬眾賓客,所有人俱起立回敬,語送吉言。陳霸先命奏樂,獻歌舞。殿堂裡觥籌交錯間,迴盪著美妙的金石之樂,一位位身材曼妙的宮女跳起蝶舞,她們長裙曳地、水袖搖擺、帛帶飄動,像極了一隻隻留連在花叢間的鳳尾蝶,她們清亮的歌聲響徹夜空,餘音繞樑久久不絕。
坐於上位的皇帝躊躇滿志、意氣風發自不必說,我男人也是滿心歡喜,頻頻舉杯,與眾人推杯換盞,我心下明白,陳朝可不比梁朝,對我男人來說,不僅僅是國,是家國啊。
酒至半酣,陳霸先站起笑著說:「今晚除了與眾愛卿共慶新朝建立,還有一件家事要辦,此事落在哪位愛卿身上,哪位愛卿都不要推辭啊。」
我和陳蒨相視一笑,皇上總算話入正題了。
「朕有一女,封玉華公主,年十九,品貌端麗,孀居有日,想於滿朝文武、子弟中擇一佳偶配之,如能成願,三日後舉行婚禮,屆時還在此處,請諸位愛卿同吃喜酒!」陳霸先笑道。
眾人皆起立,躬身行禮道:「聖上恩寵,臣等幸甚之至,安敢有所推辭。」
陳霸先滿意地撫鬚點頭,內官高喊:「宣玉華公主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