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寒風襲來,無雙不由得縮了縮身子,靠著祺洛,其實也不比這天際飄著的雪花來得溫暖,他整個身子,就像一塊千年的寒冰,這麼近的依偎在他懷裡,也不過感受得到一絲清涼的暖意。
「一到這冬天,朕就覺得日子特別難過。」
他低低的嗓音,優雅的訴說著,
「可是朕卻必須坐在這裡,忍受著寒冷,越害怕什麼,朕就會逼自己去承受什麼,時日長久了,朕也就不再會懼怕這個了。」
抬眸之際,無雙這才發覺,祺洛的唇色有些透明的蒼白,此時他的臉龐,在雪光的映襯之下,有種攝人心魂的美感,卻也透著一種孤寂的孱弱。
「你的體內是不是有寒毒?」
無雙忍不住發問,他的種種症狀,都在表明這一跡象。
祺洛卻在此時沉默了,眼裡陷入對回憶的痛苦之中。
在撞見他的親生母親過來找他之後,他名義上的母后命人將他扔進冰窟窿裡整整泡了三天三夜才拉上來。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能夠活下來,如果沒有師傅,恐怕他在那一年早就死了。
母后……
她這一生,唯一替他做過的一件對的事情,便是替他請了那樣一位謫仙般的師傅,授予他如今的一切。
那個女人,放任他的成長,教會他這世間最殘忍的事情,亦將他訓練成為一個冷血無情殘暴的帝王。
世間的事情總是很奇怪,如今,他擁著的這個女人,是她親手替他安排好的一枚棋子,卻唯有這枚棋子,能在這樣寒冷的夜裡,帶給他一絲溫暖。
「無雙……」
他輕喚著她的名字,第一次真誠以待。
「能不能讓我們暫時先放下彼此之間的仇恨,就讓朕這麼靜靜的與你待上一會兒?」
他的聲音裡夾雜著請求,此時他的瞳孔裡,染上的只是清澈。
無雙陷入一陣沉默,擁住自己的這個男人,他此時所流露出來的無助與絕望,讓她的心無法再像之前那般硬若盤石,他想要跟自己好好談一談,卻要使用如此殘酷的方法將她禁錮,亦或許,他們之間,根本不可能真正的放下心防,阻隔他們的,何止只是這纖細的天蠶絲所製成的繩索。
「既然過得這麼累,為什麼不想辦法讓自己過得開心一點?」
她低聲暱喃,語氣裡,竟是連自己也不曾察覺到的溫柔。
他此時的模樣看起來像個柔弱無助的孩子,讓人忍不住想要去守護他,撫平他眉宇間的痛楚。
「你其實也可以享受像普通人那樣的生活,只是你自己將自己禁錮在了這方天地裡。」
他將下頜低在她的腦袋上,聞著她髮際間傳來的淺香,有些沉醉不已。
「與你在山谷裡相處的那幾天,算是朕這一生最放鬆的幾天吧。」
闔上眼,他盡量讓自己去回憶那些開心的事情。
從記事時起,他的記憶裡,便不存在歡樂二字。
他所經歷的,皆是殘忍,皆是無情,在這華麗的後宮裡,他感受不到一絲人情冷暖。從小便覺得自己的母后與其它皇子的母妃們不一樣,因為他的母后,從來不會對他柔聲說話,更不會對他溫柔淺笑。他所遭遇到的,是這世間最無情的親情。
在看盡了那個尊貴的女人所做的一切之後,他明白了。
女人對他而言,從來都骯髒的。
她們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以不惜一切往上爬。
後宮裡的這些妃子對他而言,不過是他發洩勁的對象,他寵誰憐誰,不過是利益的驅使。
「朕長這麼大,一直是活在算計與被算計裡。」
他不覺的擁緊了她,
「緣份確實是個奇妙的東西,我最恨那個女人給予我的一切,卻偏偏要活在她的影子裡無法走出,甚至連她安排好的女人,如今竟然也被我如救命稻草一般擁緊在懷裡,我不知道我是該延續那樣的恨,繼續折磨你,還是應該換一種方式來對待你。」
此刻,他眼中這刻骨銘心的傷痛,絕不是偽裝出來的,他連稱呼都改為了平常的語氣,用了「我」字。
無雙不由得心下亦跟著一緊。
怎麼辦?
她已經開始要心軟了,的母性的光輝開始氾濫成災了。
「你說得對,我屁股下面的這個位子,不知道多少人等著想來坐一坐,我每天的生活,都是在強裝作鎮定之中渡過的,身邊的人,上到我的那些女人,下到臣子,以及宮女太監,竟然沒有一個是可以讓我完全信任的。」
他將臉貼上她溫熱的臉頰,感受著她傳遞給他的熱度。
「無雙,你說我可以相信你嗎?」
他喃喃的問道。
雪在此時也停了。
不過是初冬,下到地裡,慢慢的便化了。
此時天際又恢復了清明,彷彿方纔的雪花飄落,不過是一場美好的幻像。
他湊上前,霸道而強勢的氣息席捲而來。
無雙明顯的一瑟,想要閃躲。
他卻只輕輕在她額際印上一個細吻。
「我不想勉強你。」
他低低的說著,
「看著你拚命反抗時的模樣,便可以想像得到,在你心裡,我的形像有多麼的壞。」
她身上的天蠶絲也被他溫柔的解除,執起她的手腕,看著上去勒出的道道血痕,不由得一怔:「這個物件的威力倒真是強大,你在我懷裡分明沒有掙扎,為何還會如此呢?」
突然,眸光一沉:
「你一直在悄悄的使用內力,還是想掙開束縛對嗎?原來朕所說的話在你心裡從來都是不可信的?即使在此之前朕一再強調你不可以內力掙扎,朕不會傷害你,只想跟你安靜的待上一會兒?」
無雙擁緊自己,渾身都酸漲不已,難受得緊,她確是用了內力,所幸的是只是抱著嘗試的姿態,倘若用盡全力,現在她可不會這麼完好的站在這裡了。
看著他怒極攻心的模樣,她垂下眼眸,心裡有一絲難過。
這個大良國最尊貴的男人,卻有著一顆世上最孤寂的心靈。
他已在自己周圍樹起層層屏障,讓人輕易無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