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總是讓人覺得蕭索。尤其是經歷豐富的人常常會想起一些離去的人和事。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不是斷腸人,永遠難以體會這種意境。
他獨自一人坐在西城樓上,看著城外的夕照景致,放在身邊的半壺劣質烈火酒是從城裡最差的冒險者酒店帶出來的,一壺3個銀幣。喝下一口,那種灼灼燃燒的難受感覺從咽喉處一直淌到胃裡,第一次喝這種烈火酒的人,往往是受不了這種灼燒感的——很痛苦。
不過,或者,人都是有些犯賤的。越是痛苦就越認為好喝。
從學校畢業之後,他便染上了酗酒的陋習,這也是大陸上一些自由冒險者的通病之一——今宵有酒今宵醉,因為誰也不知道在明天的冒險中自己或是同伴會不會送命——每一天都當成最後一天來過——這樣的生活的確是很刺激的。而且,對他本人而言,常常是希望自己醉死算了的。
因為,他早已看不到自己的未來了。
從小,他便知道自己是個「沒有父親的野種」,因為他的母親是個煙花女子,睡過她的男人多不勝數。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兒子的父親究竟是誰。母親很愛他,因為據母親自己說他那頭水藍色的頭髮很像她的初戀情人,也是那個男人,讓她墮入了煙花之地,但她依舊深深地愛著那個男人。有時候,他也曾想過,是不是母親知道自己的父親的身份,只是礙於身份不想讓他知道。
但現在,他也不想知道了。因為,就算知道也毫無意義了——一個私生子的身份又能夠給自己帶來什麼?那張無情的面孔,留下的不只是他那支離破碎的心,還徹底地打破了那支持著他一路走來的希望。那個狠心的女人,為什麼那樣無情?他的愛和尊嚴為何就可以被她那麼輕蔑地重重踐踏在腳下?他不懂,究竟什麼才是那個女人口中的「現實」。那無情的話語,他自今還記得呢——
「親愛的赫琉托爾,我拜託你看清楚現實吧。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嗎?不是鮮花和愛情,我要的是地位和榮耀,希望你能明白,我要的,不是你這個無背景的窮小子可以給予的。……我是個公主,我的一切,從來不是自己能支配的,包括愛情。……你加入軍隊的話,就得從士兵做起,無論你多麼優秀都是一樣的,要經過十年二十年的積累,運氣好的話可能成為一個將軍,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哪一天,你就死在敵方的手上。就算你運氣好,好吧,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所以,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可以走了。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是呢,她很無情,可是自己卻怎麼也忘不了她。
他不知道,沒有了目標的自己,還能做什麼?特別是連唯一愛他的母親也都在戰爭中離他而去之後,這樣的一連串打擊,讓年輕的他一時間完全喪失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唉,向日葵,現在那希望的太陽已經消逝,那麼向日葵,還應該叫做「向日葵」嗎?
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也看不到自己的未來。所以,他只能選擇成為一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自由冒險者,把自己的生命和一切都繫在幸運的腰帶上。
這樣的生活並不好,雖然自己已經是一個導師級的武者,再加上威風凜凜的火焰雄獅,但時常接不到任務的日子還是很多的。這樣的日子,冒險者們常常就只能是喝酒了。所以,他便隨了大流了。
如果,如果能夠重來,他一定會同那個人一起離開。是呢,那個高貴的男子,既使能成為他身邊最微不足道的一員,也比過著這種生活要來得好。當時,他之所以沒有選擇和他們一起走,除了對雅麗絲的一絲愛慕之外,還有就是認為大家都還太年輕,出去闖蕩還太早了。
可是,現在看來,自己的顧慮顯得太過幼稚了。
他不是聾子,也不是瞎子。對於大陸上發生的事件也是看在眼裡的,這幾年大陸上談論得最多的就是伯亞王,奧迦德·威爾,赫琉托爾的曾經最尊敬的人,也是曾經有過效忠意願的人。赫琉托爾也知道如果自己現在去找他,他一定會接納自己的。可是,赫琉托爾真的覺得這麼做很沒有顏面。畢竟,自己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為了一個女人沒有跟他走,而現在,被那個女人徹底甩了之後,又來找他。這樣一來,赫琉托爾自己都覺得很尷尬。
所以,他一直沒有主動來伯亞找奧迦德。
這次,被艾立歐所救,跟隨他來到伯亞,一路上的所見所聞,真的讓他對自己當時的決定後悔萬分。
世上什麼都有,唯獨沒有後悔藥。
沒有希望,沒有夢想,沒有目標,一生就這樣在社會的底層混混噩噩,無所建樹。就算自己當真努力地修煉到大導師級,怕是在那些大人物、大勢力眼中,也只不過是有些力氣的螻蟻罷了。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
——赫琉托爾問著自己。
不,絕對不是!
向日葵,真的沒有太陽了嗎?
不,不是的,太陽一直都在那裡的。
既然如此,那還在猶豫什麼呢/?
重新找到太陽的方向吧!然後執著地跟隨他。
看著夕陽映紅天邊,突然再也生不起一絲一毫的蕭索的感覺,他將自己手中的酒壺一把丟掉。
「從今往後,我不再碰烈火酒!」赫琉托爾看著天邊對自己說道。
整個西天上,是火燒雲的世界,那麼的紅火,那麼的熱烈!
壯觀!
是的,非常的壯觀!
他的人生,或許就應該如此,如同這一幅由火燒雲組成的天地之間的優美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