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壞一把將它抱起來,冷笑一聲,「你們要給老子送酒送肉,也用不著使用這種法子吧。」他還以為是酒菜,連忙來到石梯處,放在台階上,將被子層層打開。當打開最後一層的時候,突然之間聞到了血腥氣,猛地打開,一顆活生生地人頭露在眼前。
天啊!
猝不及防的楊壞嚇得驚叫一聲,向後退去,一不小心還差點兒被石頭絆得摔了個大跟頭。
心裡有個念頭,著實有人被殺死了。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不敢相信孟驚龍會殺了他的娘親,心裡又驚又怕的,惡氣不打一處來,衝著上面又罵開了,「孟驚龍你個狗賊,你以為拋個人頭來就能嚇唬老子了嗎?就是將你們插血盟的人全部殺光了,將所有人頭拋下來,看看老子皺不皺眉?老子不僅不怕,還要將那些人頭當床板墊著睡覺呢!老子這一生別的能耐沒有,就是不怕死,更不怕鬼!你想讓老子怕你,除非你當著插血盟所有人的面給老子叩上一千個響頭,喊我一萬聲爺爺,再給你自己的親生女兒送給老子當著眾人日了,老子才肯依你!」罵完了,不經意的看了一眼人頭,本來還要惡聲罵下去的,那聲音卻突然卡在了喉嚨內。
突然之間,他感到這個人頭有了幾分熟悉,那微微發白的頭髮好像在哪裡見過,甚至還有某種他童年時代就聞慣了的氣味,他還記得,每次娘親張笑蓮將他叫過去,讓他好好地依在她面前,挺他梳理頭髮的時候,他都能聞到這種氣味,那是母親的氣息,充滿著無限的關愛和慈祥,當時娘親的秀髮好黑好長,黑得發亮,長得好像柳條兒,頑皮的楊壞常常趁著娘親給自己梳頭的時候,將她長長的秀髮抓在手裡玩耍,每一次都要聞聞上面的氣味,有點香,很好聞,纏在小小的手掌裡好舒服好舒服的。
在前回那起暗無天日的訓練中,楊壞全身被包,就只留出嘴巴和鼻孔,兩個月下來,不僅本領增加了不少,嗅覺也變得異常的發達,比以前增加了一倍有餘。那個人頭雖然充滿血腥氣味,但是楊壞還是聞出了那種熟悉的味道,全身猛地一震,頓時極度地不安起來。緊接著,他兩步衝上去,將那人頭翻過來,面孔向上。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心中一陣刀絞般的疼痛,嘴巴猛然一張,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做夢都沒有想到,那個人頭真的就是張笑蓮的。
一臉異常的疼痛凝固在她那扭曲變形的臉面上,可以想見她臨死之前的的確確忍受過難以忍受的疼痛,上面那人說在她的胸口紮了一刀,流了很多血,肯定也是真的。
她那頭曾經如瀑如雨的秀髮輕輕地蓋住了半邊臉,早已失去了年輕時候的色澤;曾經紅潤的臉龐已經悄然蒼老,並且因死亡而變得毫無血色;曾經充滿著無限慈愛和關懷的眼睛,也是緊緊地幽閉起來,再也不會睜開了;還有他那被割斷的頸部,此時此刻活像一個巨大的血口,仍然流著刺眼的余血。
楊壞看了兩眼,痛極恨極,眼睛都要流出血來。他極力地忍住內心極度的痛恨,搖搖晃晃地走近兩步,全身哆嗦著站到那顆人頭之前,面如死灰,冷汗涔涔而下。
不敢相信,孟驚龍真的就殺了他的娘親。
雖然不是他的親娘,但是陪同著他從童年走向了成年,而且一直將他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她的眼睛永遠是那麼慈愛,她的聲音永遠是那麼溫柔,她的舉止永遠是那麼輕細,從來都沒曾罵過楊壞,只有是有那麼一次,實在實在忍不住了,才嚴厲的批評了他一回。
那是平生僅有的一回,也是最後一回,挨了那次批評後,楊壞寧是幾天沒有再去找那個之前天天都得在一起的死黨烏鴉。
也是那一次,楊壞突然發現,曾經那麼年輕的娘親已經在漸漸變老,曾經水靈發亮的眸子也在悄悄失色,歲月的滄桑已經在娘親的額頭留下了明顯的皺紋,娘親老了,娘親的一切青春已經為子女耗盡。當時表面上他什麼也沒有說,但又有誰知道,事後楊壞就哭了,一個人躲在荒草從中足足地哭了兩個時辰。
他還記得,孟驚龍去捉他們的那天晚上,娘親為了保全他,還悄悄地在他的酒裡下藥,企圖將他翻倒之後帶到安全的處所。她並不是楊壞的親生母親,所作所為,卻與一個親生母親毫無兩樣,甚至有過之而無及。
楊壞天生是個混混,很多情感不願意在臉上表現出來,他可以大吼大叫大打出手,然而你若想要他當眾流淚,他就會覺得是很丟面子的事情,寧可挨你兩刀也做不出來。可是現在,他實在實在忍不住了,淚水無聲地滾出眼眶,叭叭的打落下來。
當他伸出顫抖的雙手哆嗦著捧住張笑蓮那顆人頭的時候,禁不住發出一陣撕天扯的地沖天狂號,「為什麼要害我娘?為什麼要害我娘?為什麼要害我娘親啊——?」接連三聲哭號,越叫越高,越高越痛,叫過之後,雙膝一軟跪下地來。
淚水如雨打落在張笑蓮那顆人頭上,楊壞模糊著雙眼,用手去擦,哭叫著,又發出了那種被困絕地走投無路的狼嚎。
接下來長長的一段時間內,楊壞只是淚眼朦朧地看著那顆人頭,一邊看,一邊想著從前的點點滴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掉著,哭聲吞在喉嚨內,發都發不出來。
從來沒有哪一次,傷得這樣痛,那穿心的疼痛像一把刀的尖鋒,不停的攪動著楊壞的心窩,讓他慘烈,令他痛苦,使他難受,叫他悲傷!
他就那樣一瞬不離地看著,風雨不驚,雷打不動,好久好久,他才放下人頭,找來一捆新被子,撕下被單,將人頭的秀髮理順,包了進去。又將剩下的被單打成包袱,包上張笑蓮的人頭,往自己肩上一背,感應感應,引出氣來,全身一撐,血紅著眼睛望向洞頂,開始打主意出逃。
你孟驚龍對付誰都行,但只要傷了他的親人,他就是死也要逃出去,設法報還這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