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九點零五分,對明空禪師的審訊開始了,地點就在養心齋二樓的藏經閣裡面。
參加審訊的人員是李雲帆、陳浩、王萍和史可染。李子榮、李衛國和劉建亮在門外聽候差遣,他們三個人的腰上面插著手槍,手槍的腰帶已經系到了警服的外面。好不威武。
審訊由陳浩負責,他坐在一張書案的中間,面朝南;李雲帆坐在陳浩的右手;王萍負責記錄,坐在陳浩的左手;史可染坐在王萍的旁邊。
明空禪師坐在離書案四米左右的一張板凳上面,面朝北。明空禪師不愧是得道的高僧,帶著手銬和腳鐐竟然還能腰桿筆直,坐姿端正,目不斜視,較之《葫蘆塘幽靈》中的賀老六,那賀老六就不夠瞧了。
陳浩和李雲帆兩人在互相交換意見。王八是逮著了,正在缸裡面呆著,現在的任務就是,如何揭開王八身上的蓋子,以展示它那一肚子的雜碎。
屋內光線昏暗,靠窗台的一個香案上面擺放著兩個蠟燭台,蠟燭台上面燃著蠟燭,煙霧繚繞,加上李雲帆、陳浩和史可染三個老煙槍,所以屋內的空氣異常的渾濁。
王萍將手錶從手腕上摘了下來,放在書案的邊角上,秒針運動的聲音清晰而且有力。李雲帆和陳浩手上的香煙已經燒到煙頭了,史可染又扔了兩支過去。王萍知道,一到這時候,李隊長和陳老師的香煙就會抽得很厲害。
陳浩和李雲帆結束了交流和溝通,一場非同尋常的審訊開始了。
「報上你的姓名。」
明空淡淡的從嘴裡面飄出兩個字:「明空。」
審訊一開始就遇到了新問題。
「報上你真實的姓名。」
「貧僧只有一個名字。」
「你在出家之前用的是什麼名字,也是明空嗎?」
「貧僧已經記不得了。」
「那好吧!關於你的名字問題,我們暫時先放在一邊,以後,我們會高清楚的,我問你,你到龍華寺來之前,在那一座寺院供職?」
「這,你們不是知道了嗎?」
「我們還想再聽你親口說一次。」
「嵩山少林寺。」
「那麼,在進入少林寺以前呢?」
「貧僧就是在少林寺出的家。」
「不對,你在少林寺之前,就已經與佛有緣了。」
「恕貧僧愚鈍,貧僧聽不懂你的的話。」
「虧你還是一個得道的高僧,連這麼一句簡單的話都聽不懂。」
這一句話大概是戳到了明空的軟肋,他兩顆黃豆大小的眼珠子終於肯做上下運動了。
「明空禪師,你在少林寺之前還在一座寺院呆過幾年,那才是你了結塵緣,投身佛門之地,你怎麼竟忘了呢?」
明空禪師的眼睛剛才是上下運動,現在開始做左右運動,他那雙小眼睛開始在書案前四個人的身上跳躍,最後落在史可染的臉上,對明空禪師來講,史可染的這張臉很陌生。
「這……」
「明空禪師,你為什麼害怕提及在少林寺之前的那一段生活呢?是不是那一段生活和某一個不可告人的歷史牽連著,你害怕拔出蘿蔔帶出泥呢。」
「你的話我越來越聽不懂了,你能不能說明白一些。」
「你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九華山,這個名字,你該不會陌生吧。」
這一次,明空禪師的眼珠停止了運動,他大概以為「明空」這兩個字就能遮蓋住他過去的哪一段罪惡的歷史,陳浩的問題就像在一缸渾濁的水裡面撒了一把明礬,再用棍子攪一下,不一會,所有的雜物都沉澱的缸底去了,明空禪師本來以為,李雲帆他們是無法看清他這口水缸裡面到底有些什麼東西的,可是,陳浩的一句不經意的提問,明空禪師的心裡面好像沒底了,沒有底,底氣就要大打折扣了。
「不錯,貧僧是在九華山呆過幾年,因為,時間太短,所以記得不那麼真切了。」明空終於肯正面的談問題了。只要肯談,那就好辦。
「我再問你,你在出家之前是幹什麼的呢?」
明空禪師第一次低下了他那多少有點代表佛的頭顱,至少,他是這樣認為的,他甚至還可能把自己當作佛的象徵,以為別人都是凡夫俗子,根本就無法正視他。現在,他這種想法已經發生了動搖,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李雲帆眼睛裡面射出來的銳利的目光,不是別人無法正視他,而是他無法正視坐在他面前的這幾個人的眼睛。
「明空禪師,請你抬起頭來,回答我們的問題,我再重複一遍,你在出家之前是幹什麼的,何方人士?」
明空禪師抬起頭來:「貧僧自從投身佛門,就已經斬斷了塵緣,了結了塵世間的一切纏繞。貧僧已是四大皆空,出家之前的所有俗事都已經記不得了。」明空禪師就是明空禪師,佛的思想和理念被他用到這兒來了。好一隻狡猾的狐狸。獵手們既然已經揪住了你的尾巴,難道還看不到你的身和頭嗎?
明空在精神上面好像有了那麼一點小小的亢奮,他甚至可能還有你們一點自鳴得意。佛在關鍵的時間幫了他的忙。
「明空,清風寨的苗桂花,你認識嗎?」
精神上面剛有那麼一點亢奮的明空禪師,情緒一下子又變得頹唐起來,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常態:「貧僧終日在寺院中修行,心中只有我佛,別無他物。」
陳浩這時候只想笑,還終日修行,就修出這麼一副德性:「你終日在寺院中修行,那麼夜裡面呢,你有沒有跑到唐二挑老婆苗桂花的床上去參神拜佛啊?」
史可染和王萍的嘴角上掠過幾許笑容,但沒有笑出聲來。
這時候,明空禪師的臉上籠上了一層灰色,在燭光的映照下,他那兩顆小眼睛珠在三角形的眼眶裡面上下跳了一下。
「明空禪師,我們現在還稱你為禪師,主要是看你這些年來獻身佛門,我們也不想褻瀆佛門弟子,可是,沒有想到你身為高僧,卻連最起碼的事理都不懂。」
「貧僧願聞其詳。」
「你也不想一想,我們為什麼要抓你,如果,我們沒有掌握大量的證據,能驚動你明空禪師的大駕嗎?你參了大半生的佛,難道不知道『善結善果,惡有惡報』的道理嗎?」
明空禪師的腰桿子開始彎曲。
有一句話說的非常好,鴨子煮得再熟,嘴還是硬的。明空禪師雖然已經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神氣十足,但一下子就扒下他那件披在身上的袈裟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貧僧一心向佛,從未做過有違佛旨。辱沒佛門之事。」
「明空,你知道唐二挑前兩天晚上為什麼沒有回家嗎?」陳浩終於把禪師這兩個字給扔了。
明空那兩顆小眼睛珠直勾勾地望著陳浩的臉。
「你知道我們是怎麼發現你和苗桂花有染的嗎?」
明空的光頭上滲出了汗珠,無語。
「我們現在可以告訴你,前兩天夜裡面,唐二挑之所以沒有回家,那是我們特意安排好的,就是要讓魚兒上鉤,怪只怪你道行太淺,沒有能夠經得住苗桂花那盞罩子燈的誘惑。」
明空額頭上的汗開始向下滾落;酒糟鼻上面開始冒汗,也或許是冒油。
「清風寨的葛冬林,你該不會忘記吧!他當年在龍華寺出家的時候,看到了你和苗桂花在山上苟合之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人不知,鬼不覺,我們在唐二挑家西廂房的窗戶外面已經等候你多時了。」
汗已經迷住了明空的眼睛,他眨了幾下眼睛之後,乾脆抬起雙手,同時俯下光頭,把眼睛在袈裟的長袖子上蹭了蹭。
「你竟然在我們面前裝腔作勢,我看你頭頂上的這些點子算是白點了。」陳浩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徹底地摧毀明空精神上的堡壘,「佛門戒律當中就有一條,就是不淫逸,不奸人妻女。難道你就不想和我們說點什麼嗎?」
「我說——我說,桂花十八歲的時候就和我相好了。」
「你們之間那些雞鳴狗盜之事,我們不想知道,現在,你承認和苗桂花有染了。」
明空點頭。
「你為什麼要和我們繞這麼大一個彎子呢?有些事情,你怕是沒有用的,佛門不是有一句話嗎。『一切隨緣』,事情既然發生了,那就要坦然面對。」陳浩這一段話的目的是想喚醒明空骨子裡面那一點殘留的佛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明空殘留在骨子裡面的那一點佛性早已被他的貪慾和凶殘的本性所吞噬了,他是一個惡魔,會立地成佛嗎?
這時候的明空,就像一個剛入佛門的小沙彌,在靜聽陳浩的「講經說法。」
「明空,我們絕不會因為你和苗桂花那點爛事抓捕你,其實,你心裡面非常明白。」陳浩和李雲帆、史可染他們又換了一支香煙,「明空,我問你,龍華寺山門前那兩尊金剛肚子裡面的屍首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千萬別說和你沒有關係啊。」
「我雖然和桂花有那種事,但殺人的事情,怎麼扯都扯不到貧僧的身上來。貧僧雖在男女之事上有失檢點,但覺不會做傷天害理之事。」明空禪師又來勁了。
審訊似乎陷入僵局。
這也在李雲帆和陳浩的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