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任務就是順籐摸瓜,「籐」就是馬明齋和悟空禪師這根籐,「瓜」就是包大貴這個瓜。
十二月六日吃過晚飯之後,鄭峰他們和包大貴開始了第三次接觸。鄭峰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包大貴被劉隊長和李子榮帶進會議室的時候故伎重演:「你們把我關在派出所,這算怎麼回事啊!」
「包大貴,稍安勿躁,你先坐下來,你很快就會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包大貴從口袋裡面掏出一包香煙,就是那包中華牌香煙。煙盒是癟的,包大貴從裡面倒出了一支香煙。
負責審訊的是畢老,鄭峰和李雲帆分坐兩邊,王萍坐在鄭峰的旁邊。劉隊長和李子榮坐在門口旁邊的靠背椅上。
金所長和其他同志們陪陳局長到舒心堂泡澡去了。
「包大貴,我們也不必兜圈子了,你兒子包俊才現在究竟在哪裡?」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們就不能換點新鮮的玩意嗎?」
「行,既然你喜歡新鮮的玩意,那我們就說一點你感興趣的事情,前些日子,你和智清方丈說了一個關於『羊和牛』的故事,現在,這個故事已經有結果了。」
包大貴一臉疑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張家的那頭牛就是李家人偷的,因為李家人已經招供了,可奇怪的是,張家人卻說,那頭牛根本就不是張家的。」
包大貴沒有回答,他應該聽懂了畢老的意思。
「你知道張家人為什麼不承認那頭牛是自己家的嗎?」
包大貴吸了一口煙,大概是抽得太猛了,連咳了好幾聲。
沒想到包大貴關於「羊和牛」的故事能在這裡派上用場。
「張家是怕承擔偷羊的罪名,因為張家偷了李家的羊。」
「你幹嘛繞這麼大的彎子,能不能直奔主題啊!」
「我說得還不夠直截了當嗎?讓我來告訴你吧!馬明齋就是你所說的那隻羊,而你兒子包俊才就是那頭牛,偷牛的人,我們已經找到了。」
「他是誰?」包大貴終於被畢老繞進去了。
「他就是馬清齋,那頭牛已經被他殺了——而且是身首異處。現在你聽明白了吧!」
包大貴啞若寒蟬。
「馬清齋已經供認不諱,八月二十九日晚上七點半鍾左右,他在七里灣殺害了包俊才,屍身埋在喇叭塘,頭顱藏在老槐樹的樹洞裡面,同時被扔進槐樹洞的還有一個皮包,包裡面還有一支鋼筆。」
包大貴拿起煙盒,倒了幾下,很遺憾——煙盒是空的。
「你再看看這幾張照片。小王,你把一號照片遞給他。」
王萍把照片遞給了包大貴。照片的背後有一個圓圈,圓圈裡面寫了一個「1」。
「這張照片是語文書中的內容。你看仔細了。雖然是隻言片語,但可以確認是高三語文教材裡面的內容。你兒子包俊才不是讀高三嗎?小王,第二張。」
「這張照片是練習本,上面有」姓名「和」班級「四個字,是印刷體。你再看第三、第四張。」
包大貴像機器人一樣:接——看。
「這兩張照片,一張上面是一件殘破的的確良襯衫,原來的顏色應該是白的,那些書和作業本就是用這件襯衫包著的,裡面還有一條褲子,褲子是棉的,已經完全腐爛;另外一張照片上是一塊懷表,這塊懷表就是馬清齋的,我們就是根據這塊懷表找到馬清齋的。現在,你總該明白了吧!」
包大貴的嘴上沒有說,但眼睛裡面似乎已經明白了。
「我們在槐樹洞裡面發現的皮包,包括我們從你們包家拿回來的那個皮包,在馬集公社一共有十二個,是去年——風陽縣召開『農業學大寨』總結表彰會的時候發的,馬集公社一共去了十二個人。」
此時,包大貴就像一個松完了發條的機械玩具人,慢慢定在椅子上不動了:他佝僂著腰,耷拉著腦袋。
畢老看了看鄭峰和李雲帆,鄭峰點頭示意,意思大概是:繼續,有門。
「包大貴,請抬起頭來,你不是要我們直截了當嗎!現在,你也該跟我們說點什麼了。」
包大貴抬起頭來,他眼皮下垂,二目呆滯。最大的變化是兩個眼球停止了遠動,可它剛才還神氣活現來著,剛才這兩個眼球還在畢老他們的臉上轉來轉去,可現在呢,它們已經定格在某一個未知的空間裡面。
「當然,你有權力保持沉默,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找你兄弟包副部長談談,種種跡象表明,他和『8。18」兇殺案也有脫不了的干係,至少,包家和馬家之間發生的這些事情,他應該是知情的……」
金所長見包大貴的眼睛停滯在那個空煙盒上,用眼神和鄭峰交流了一下,見鄭峰點了點頭,便遞給包大貴一支香煙,包大貴以最快的速度從嘴裡和鼻孔裡面噴出煙來。
鄭峰他們一邊抽煙,一邊耐心地等待著。
包大貴低頭猛抽了幾口煙,突然抬起頭來:「你們說得沒錯,那件的確良襯衫、皮包和鋼筆。還有書,都是我兒子俊才的,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我沒有必要再瞞你們了。」
鄭峰的後背離開了椅子,先前,他的後背一直沒有離開過椅背。堅冰開始溶化,堡壘似已攻克。
「金所長,給他倒一杯水。」鄭峰道,
「金所長,您歇著,我們來。」劉隊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劉隊長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了包大貴,包大貴哈著腰接過茶杯。
劉隊長同時給所有的茶杯添滿了水。畢老端起茶杯喝了幾口,茶喝到這時候,應該品出一點味道來了。
時值歲末,山區的夜是寒冷的。但同志們的心裡卻燃燒著一團火。金所長往爐子裡加了一些煤,火很快就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