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提前開吃,之後,鄭峰一行七人前往普覺寺,另外六個人分別是畢老、李雲帆、金所長、王萍、李子榮和李衛國。
太陽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西方的天際,夜幕就要降臨。
在去普覺寺的路上,鄭峰想起了一件事:「我們第二次上山和智清方丈見面的時候,當時就是悟空禪師引見的,當問及「8。18」無頭案的時候,智清方丈屏退了悟空禪師,這說明了什麼呢?」
「智清方丈應該知道悟空禪師的真實身份。」李雲帆道。
「他一定知道馬家集發生的那些事情。」李衛國道。
「像智清方丈這樣的高僧,一般不會介入到世俗的是非中去的。」畢老道。
「畢老,面對世俗的是非,智清方丈如果無動於衷,那他就不能算是得道的高僧?」
「佛門有自己的方式,要不然,普覺寺的香火怎麼會這麼旺呢?」
「鄭隊長,悟空禪師一定知道很多事情。」李子榮道。
「是啊!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敞開心扉。」
「但願我們不虛此行。」
鄭峰他們走進山門的時候看到,在米勒大殿的門口,昏黃的燈光下,站著一個人,走到跟前才知道是智清方丈。
「金所長,貧僧稽首了。」智清方丈雙手合十,表情謙恭之至。
「智清方丈,我們又來打攪您了。」金所長道。
「金所長客氣了,請諸位隨貧僧到禪房說話。」
智清方丈引領鄭峰一行穿過米勒大殿,走進院門,走進禪房。禪房裡面有一個和尚,智清方丈朝他看了一下,他便退到門外,掩上房門。
雙方坐定之後,金所長開門見山:「智清方丈,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這次來是想瞭解一些情況。」
「你們是不是為悟空而來?」
智清方丈的話,對鄭峰他們來說。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方丈,您知道我們會來?」
智清方丈沒有正面回答金所長的問題:「看來,你們已經知道悟空的來路,貧僧就不得不說了,佛祖雖然慈悲為懷,但寺廟也是講是非的地方。既然你們找上山來,貧僧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方丈,悟空禪師是什麼時候到普覺寺的?」
「一九四八年底,十二月二十九日,深夜。」
「鄭隊長,這時候正是解放軍進山剿匪的最後階段。」金所長回憶道。
「他有沒有說自己是誰?」
「沒有。」
「您知道他是誰嗎?」
「知道。」
「他有沒有說為什麼出家?」
「他想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您既然知道他是誰,為什麼還要收留他呢?。」
「所謂『靜下來』就是拋開一切俗念,我看他與佛有緣,我佛慈悲,窮途末路之人也不例外。」
「他和包家的幾起案子有關聯,您知道嗎?」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莫大焉。」
「我們想和悟空禪師談一談。」
「你們是不是要把他帶走?」
「我們想聽一聽您的意見。」
「佛法無邊,佛也有法,無法即無佛。貧僧悉聽尊便。我現在就派人去把悟空叫來。你們稍等片刻。」
智清方丈打開房門,對站在門外的和尚耳語了幾句。和尚走出了禪院。
兩分鐘以後,悟空禪師推門走進了禪房。
悟空禪師低眉垂首,從金所長身邊走過的時候,淺淺地鞠了一個躬,表情顯得很平靜。
智清方丈坐在佛龕旁邊的椅子上,右手拿著一串佛珠,右手一直沒有休息過。悟空禪師站在智清方丈的身邊。
「金所長和鄭隊長嘀咕了一句之後,朝悟空禪師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說話。
悟空禪師看了看智清方丈,見方丈朝他點了點頭,便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他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蓋上。頭微微低垂。
「悟空禪師,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來找您嗎?」
「知道。」
「請說出您的原名。」
「饒二品。」
「還有其它的名字嗎? 比如說曾用名。」
「二黑子。」
「悟空禪師,請您抬起頭來,不必如此恭敬。」
悟空禪師慢慢地抬起頭來,鄭峰看到,在悟空禪師的脖子上,確實有兩顆黃豆大的黑痣,對稱地分佈在喉結的兩邊,就在領口位置。先前,悟空禪師說話的時候,眼睛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腳尖。
「馬家集——包家曾經發生過兩起不幸事件,一件是茶莊遭遇了一場大火,一件是運送山貨的船在七里灣翻了,死了兩個人。您知道嗎?」
「知道。」
「是你帶人幹的嗎?」
「是。」
「你把前因後果說一下。」
「當時,包家的茶莊生意興隆,有一天,馬明齋帶著一百塊大洋跑到山上來,請我們出面——給包家一點顏色看看。他說只要不弄出人命,怎麼做都行。」
「是你帶人下山干的?」
「我沒有親自下山。」
「如何神不知鬼不覺?」
「一天夜裡,去的人潛入包家茶葉鋪,乘夥計起來小解的時候,放倒了煤油燈。」
「包家翻船的事情也是馬明齋讓你做的嗎?」
「是。」
「他給你多少大洋?」
「兩百。」
「是事先給的還是事後給的?」
「事後。」
「為什麼在事後給?」
「做戲給馬老大看。」
「你把當時的情況說說。」
「那天早上,霧很重,我們埋伏在七里灣的蘆葦蕩裡面,八點多鐘的時候,包家的船來了,三個兄弟潛到水中,尾隨貨船一直到喇叭塘附近才動手。」
「為什麼到那裡才動手?」
「那裡彎道多,蘆葦密,水流急。」
「包家的船上有幾個人?」
「就兩個人。一個老頭,一個壯漢,壯漢在船上掌舵。岸上還有兩個拽纖的。」
「什麼叫拽纖?」
「就是在後面用繩子拽住船,船順流而下,水流很急,防止船翻。」
「船是怎麼翻的呢?」
「三個人在船底下,兩個人頂上舷,一人壓下舷,同時用力,船就翻了。」
「在岸上拽纖的看不到船下有人嗎?」
「他們在船的上手,那裡是一個彎道,有蘆葦擋著,隔得又遠,看不見。」
「船上的人也看不見嗎?」
「夥計看見了。」
「照你這麼講,那兩個人不是淹死,而是你們按在水中窒息而死的。」
「是。「
「七里灣發生了很多起翻船的事情,難道都是你們幹的嗎?」金所長道。
「十有八九都是。」
「在包家的翻船事件中,死了兩個人,為什麼以前沒有死人?」
「我們只越貨,不殺人。」
「除了前面提到的兩件事外,你們還做了哪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悟空禪師望了望智清方丈,智清方丈微微地點了一下頭,手中的佛珠加快了運動的速度。
「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就是包家老姑娘溺水身亡的事情。」
「包家老姑娘淹死的事情原來是你們搗的鬼啊!」金所長似有所悟,「我現在總算明白了,怪不得包家人不放過馬明齋呢,怪不得包家人要把馬明齋的屍首埋在馬家橋下面呢?」
「金所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說說。」王萍道。
「包家一共有五個兒女,前面是兩個兒子,就是大貴和二貴,後面是三個女兒,包老爺晚年得子,取名水仙,她就是老姑娘,出落的如花似玉,十五六歲就長成了一個大姑娘,就在十六歲那一年的大年初二,水仙和她娘到外婆家去拜年,下午一個人回馬家集,路過馬家橋的時候在一條船上玩了一會,當時橋下停著一隻送彩禮的花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水仙十足落水,淹死了。船上有留下一隻鞋子。」
「你往下說。」
「這件事是馬明齋給我們透漏露的消息,。」
「什麼消息?」
「包老爺每年年初二都要到石鼓齋去給老泰山拜年,每次都是包太太和水仙先走,包老爺到九十點鐘才動身,他讓我們埋伏在半道上找機會下手。」
「為什麼要選擇水仙?」
「馬明齋說水仙是包家人——特別是包老爺的心頭肉。」
智清方丈雙目微閉。
鄭峰和同志們異常平靜地等待著悟空禪師的下文。禪房裡面靜得出奇。
「那一天,八點多鐘,水仙出現了,接著是包太太,後面還跟著兩個家丁,我們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十點鐘左右,包老爺沒有出現。快到吃中飯的時候,倆個家丁回來了。我們估計包太太和水仙要在石鼓齋留宿,便派人和馬明齋聯繫,馬明齋還不死心,叫我們等到天黑,如果天黑再見不到人就撤。我們就在樹林裡面一直等到黃昏,沒有想到水仙回來了。」
「就他她一個人嗎?」
「還有一個四十幾歲的女人跟在後面,估計是石鼓寨那頭派的人。」
「我們看沒有機會了,正準備撤,可沒有想到水仙突然對停在橋跟前那條花船來了興趣……」
「別停啊!」
「一個人從馬家橋的上游潛到水裡面,摸到船跟前,把水仙拽入水中。」
「當時船上沒有其他人嗎?」
「沒有。」
「石鼓寨來的人呢?」
「在岸上等著水仙。」
「他沒有看到船上發生的情況嗎?」
「那是一條花船,有一人多高的棚,看不見。」
「後來呢?」
「後來包家人找了十幾條船,拉了十幾條網,最後在馬家集渡口附近撈到了水仙的屍體。」
「包家人沒有深究嗎?」
「沒有什麼動靜,包老爺從此大病一場。」
「我再問你,滿偵探也是你嚇走的嗎?」
「是,他當時住在「我來我客棧」我派人往他的門縫裡面塞了一張紙條,當天下午,他就離開了馬家集。」
「馬明齋假死的事情,你知道嗎?」鄭峰道。
「剛開始不知道,後來知道了。」
「什麼時候?」
「去年。」
「你是根據什麼確定他就是馬明齋的呢?」
「他腰裡的銅腰帶。有一天傍晚,他離開普覺寺的時候,走的是後門,我當時正在竹林裡面,他解手的時候,我看見了他身上的銅腰帶。」
「他認出你了嗎?」
「不知道。」
「馬明齋在遇害之前,曾經不止一次到普覺寺來,而且,根據我們的分析,馬明齋很可能就是在普覺寺失蹤的,你有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的情況,比如說,在馬明齋失蹤前那一段時間,馬家集還有什麼人頻繁進出普覺寺呢?」
「有。」
「誰?」
「馬家集的包大貴。」
包大貴的名字終於和馬家橋的無頭案聯繫上了,鄭峰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智清方丈手中的佛珠不緊不慢地向前運動著。
「悟空禪師,請你詳細談一談。」
「最後一次,我看到馬明齋走出了小門,不一會,有一個人跟在馬明齋的後面也走出了小門,他就是包大貴,我就跟了過去,但走出小門,包大貴就不見了,包大貴和馬明齋同時出現在普覺寺,這不是一件好事。」
「在馬明齋失蹤之前,你見過他幾次?我指的是包大貴。」
「三、四次。」
「就他一個人嗎?」
「就包大貴一個人。自從那次以後,馬明齋就真的沒了蹤影,包大貴也不到山上來了,直到這個月的2號,才見到他。就是你們找方丈的那一天。」
包大貴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