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高山峽谷之間緩慢行進,汽車顛簸得非常厲害。
路是石子路,九曲十八彎,或高或低,幾多坡道。
路右邊,懸崖絕壁,怪石林立,上面是遮天蔽日的樹林;路左邊,急湍潺潺,流水迴旋,下面是望而生畏的峽谷。
近處——山風亂吹,落葉飄飛,遠處——層林盡染,呈紅溢翠。
一個時辰以後,視野逐漸開闊起來,這時候,李雲帆才意識到,汽車已經穿過了峽谷,汽車的前方出現了一座古老的石橋,河水裡面有三個石頭橋墩,和東西兩岸上的橋墩加在一起,一共有五個橋墩,橋墩全為巨石。橋墩的間距有五米左右,高度在六米左右。
「老李,前面有一座石橋,在那——您看見了嗎?」
「看見了,這座石橋有些年頭了。」
「馬家集兇殺案的無頭男屍就是在石橋的下面被發現的。」
「在這兒發現的?」
「對,就在對岸那個橋墩的下面。就在那兒,你看——」
李雲帆順著鄭峰所指的方向看去:橋墩附近有很多石塊,有的躺在岸邊,有的隱身水中。河面比較寬,有二十米左右。
「受害人的屍體是怎麼被發現的呢?」
「是一個姓閻的釣長魚的老者發現的。」
「釣長魚的?」
「就是釣黃鱔的。」
「是用尖鉤,還是用禿鉤?」
「老李,你也懂這個?」鄭峰道。
「略知一二。」
「雲帆,你說說看,這釣長魚有什麼講究?」劉局長突然來了興趣。
「過去,我認識一個釣黃善的老者,一年四季,除了冬天,春、夏、秋三季,一輩子以釣黃鱔為生,他釣黃鱔和別人不一樣,他用的鉤子是禿頭鉤,而一般人用的是尖頭鉤。」
「禿頭鉤和尖頭鉤有什麼不用呢?」
「禿頭的鉤子如果釣不上來,還可以再釣,或者隔一段時間再來釣,那條黃鱔還會再咬鉤。如果是尖頭鉤,那就是一次性的買賣。一次釣不上來,第二次,它就再也不會咬鉤了。禿頭的鉤子還有一個好處,禿頭的鉤子是綁在一根比較長的竹篾子上的,竹篾子很軟,可以彎曲,所以能伸到洞裡面很深的地方,尖頭的鉤子一般是一根比較長的鋼絲,或者把鉤子綁在一個比較硬的竹片上,所以尖頭鉤子伸到洞裡面的長度有限。」
「黃鱔還會呆在洞裡面嗎?」
「他說,黃鱔在魚中,是最認洞的,它呆在一個地方,輕易是不會換地方的,所以,他釣黃鱔有幾條固定的線路,每條線路上都有幾十個洞,都是老洞。一個洞要釣好幾年。「
「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劉局長道。
「他跟我說,有一個洞,他前後釣了五年,一共掉了一百零三條黃鱔,最大的一條有一斤八兩。」
「一斤八兩,那勁一定很大。」
「可不是嗎!他釣了好幾回才得手,被它吞了好幾把鉤子,最後一次用繩子繫在竹篾子上,另一頭拴在樹上,才把它釣上來。洞越老,釣上來的黃鱔就越大。最好的是土洞,石頭洞也行,但石頭洞裡面的黃鱔呆的時間不長。鄭隊,我明白了,那位姓閻的老者一定是在釣黃鱔的時候,在石頭下面發現了屍體。」
「你說的一點沒錯,原來的洞不見了,石頭的位置也不對。他就到處找洞,結果在找洞的過程中,一連釣了三條長魚,當他準備再下鉤的時候,在水裡面發現了一隻鞋子——是一隻鞋子的鞋頭,連釣了三條長魚,他感到非常奇怪,發現鞋子以後,他就更覺得很蹊蹺了,石頭縫裡面怎麼會有一隻鞋呢?」
汽車已經到橋跟前了。
駕駛員朝左打方向盤,汽車拐向石橋。
橋面不寬,只夠一輛汽車通行,橋面也是用青石板鋪成的,兩邊是互不相連的石欄,間距在一步左右。
兩輛汽車謹小慎微地駛過了石橋。
「鄭隊,你接著往下說,後來呢?」
「後來,他就喊人,正好有一條船從上游——從龍華堡方向駛過來,他和船老大下到水裡面,把那塊石頭掀了起來,結果發現了一條人腿。他就爬上岸,跑回馬家集,到馬家集派出所報了警。」
「石頭縫裡面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長魚呢?」劉局長有些不解。
「劉局長,長魚突然增多,應該和屍體上的腐肉有關,鰻魚和黃鱔喜歡吃動物的腐肉。」
汽車搖搖晃晃地行駛了十分鐘左右,遠遠的就能看到一個高牆,高牆是用石頭壘起來的,汽車轉過了一個彎道,便看到一個用石頭砌成的門。石門掩映在一片茂密而蔥蘢的樹冠之下。
車到近處,終於看到了,樹是槐樹,榕樹和銀杏樹,每一顆都很粗,李雲帆目測一下,這些樹和龍華寺養心齋後院裡面的銀杏樹的年輪差不多,其中有一棵老槐樹,是李雲帆所見過的最粗的樹,盤曲嶙峋的枝幹上,下有洞穴,上有枯枝,衰老得已經不行了。在老槐樹的南邊有一條石頭路通向山林。路的方向朝西南。
在石門的上方,有三個大字,是用石頭鑿成的,三個字是凸出來的,這三個字就是「馬家集」。三個字是用楷體鑿成的,筆力蒼勁而厚重,字形豐滿且勻稱。
馬家集在龍王山的北麓。
石橋和石門,已經充分表明馬家集歷史的久遠。就更不必說那些盤曲嶙峋,高大挺拔的蒼天大樹了。
「鄭隊,馬家集有多少年的歷史了?」
「和龍華寺的歷史差不多長。」
「這裡的地理環境很特別嗎!你還記得翡翠村嗎?」
「是啊!馬家集和翡翠村不一樣,翡翠村坐落在山腰上,而馬家集安臥在龍王山的山腳下,這裡地勢平緩,一面靠山,三面臨水。」
「馬家集一共有多少戶人家?」
「有兩千多戶人家。比翡翠村多很多倍。」
「兩千多戶,比龍華堡還多。」
「是啊!這裡的繁華也不亞於龍華堡。」
「這裡有三個大戶人家,馬家集的歷史實際上就是三大姓的歷史。」劉局長道。
「哪三大姓?」
「第一大姓就是馬,其次是姓盛和姓包的。」
「怪不得叫『馬家集』。」
「三大姓都有自己的祠堂。」
「那是什麼地方?」李雲帆指著路左邊的一個宏大的古建築問道。
「那就是馬家祠堂。」
「果然是大戶人家,譜子不小,龍華寶像這樣的建築還沒有。」
「這裡每年三月二十八都要舉行廟會,附近十幾個縣的人都會彙集到馬家集來。」鄭峰道。
「那這裡一定有廟宇了!「
「老李,您是怎麼知道的呢?」
「『廟會』原本是一種佛事活動,後來逐漸演變成一種民間的交易活動,但宗教的色彩一直沒有改變,只是被物資的交易沖淡了一些而已。」
「不錯,在馬家集南邊的山上確實有一座寺廟,不過規模沒有龍華寺大。」
「寺廟叫什麼名字?」
「叫普覺寺,劉局長,您每次來的都很匆忙,今天下午,我們去轉一轉,怎麼樣?讓金所長帶我們去。」
「行啊!去看看,案子暫時放一放。」
正說著,汽車拐進了一條街道。街道是用青石板鋪成的,高低不平,坑坑窪窪,汽車只能緩慢前行。
「這條街道大概就是舉辦廟會的地方吧!」李雲帆道。
「對,這條街道很長,有三里路長,這條路是東西向,前面還有一條南北向的道路,兩條路成十字交叉。」
道路比較的寬闊,大概有五六米寬,路兩邊是大大小小的商舖,大多為兩層,一般都是樓下做鋪面,樓上住人,後面的院子裡面放貨。
汽車很快就到了十字路口。
「老李,這裡就是馬家集的中心。叫魚市口。」
汽車從魚市口轉向北,行駛了約摸一里地,再向西行駛了一分鐘之後,在一座古老的建築物跟前停了下來。
大家跳下汽車。
建築物在石板路的南邊,大門右側掛這一個牌子,上寫「馬家集派出所」。在石板路的北邊,是一條東西向的大河,十幾級台階下面,河岸邊,木船首尾相連,桅桿高立,有不少人在卸貨、上貨,或扛或抬,一派繁忙的景象。喊著「嗨喲」的號子,袒露著光溜溜的上身。
站在碼頭上,放眼北望,河對岸,滿眼蘆葦,鋪天蓋地,蘆葦蕩港汊連橫。
「鄭隊長,這條河好像連著我們縣的通天河。」陳皓道。
「不錯,山城縣境內的叫『南通天河』,這條河叫『北通天河』,兩條河以龍王山脈為分水嶺,連接兩條河的就是我們剛才經過的大峽谷。走,估計飯要好了,我們先吃飯。」
正說著,從大門裡面跑出兩個人來。
兩個人走下台階。
「我來介紹一個,這位就是我經常跟你們念叨的山城縣公安局刑偵隊的李隊長。」
兩雙大手緊緊地握住了李雲帆的左右手:「歡迎您,李隊長。」
「你們好,我叫李雲帆。」
「老李,這位是鳳陽縣公安局刑偵隊的劉副隊長,現在是代理隊長。這位是地區公安局刑偵科的老幹探畢老。」
劉副隊長的年齡在四十歲左右,老畢的年齡將近六十歲。
「別客氣了,都進去吧!」劉局長道。
大家跟在鄭峰的後面上了五層台階,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從裡面衝出一個人來。
「鄭隊長,人來了嗎?」
「來了,老金,這位就是李隊長。」
「老李,這位是馬家集派出所的金所長。」
金所長的年齡在五十五歲左右。李雲帆和金所長握手致意:「金所長,您好。「
走進大門,中間和左右兩邊一共有三條走廊通向一個雙層殿頂的高大建築。這種十分講究的建築只有在南方才能見到。走廊之間,綠樹成蔭,有金葉含笑,有紅花木蓮,有紫薇和翠竹,還有冬青和廣玉蘭,最醒目的就是一棵銀杏樹,遮蓋在高高的屋脊之上。
「隊長,這裡如此雅致清幽,原來是幹什麼的?」
「金所長,您說吧!」
「這裡最早是商行,就是貿易行,明清以前就有了,日本人來了以後,曾經做過維持會的辦公地,解放戰爭的時候,這裡是保安團的駐地,現在,這裡成了派出所。」
「金所長,中飯好了嗎?」
「劉局長,飯半個小時前就準備好了。」
「走,吃飯,哎,老金啊!吃過飯以後,你領我們到靜覺寺去一下。」
「好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