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們一鼓作氣,他們把坑旁邊的石頭一塊一塊的搬到坑上面,馬隊長從旁邊鄰居家借來了兩雙膠鞋,小李和卞一鳴穿上膠鞋慢慢的下到坑裡面,把石頭一塊一塊的傳給上面的人,當坑裡面的石頭清理到膝蓋深還剩下零星幾塊的時候,卞一鳴突然大叫一聲:「這——這,鄭——鄭隊,這是什麼?」卞一鳴的雙手觸摸到一塊「石頭」——其實不是石頭,只不過像一塊石頭,他一邊喊叫著,一邊觸電似的把手縮了回來,同時退後一步,結果一腳踩到小李的膠鞋上面。小李「啊」了一聲,弄得現場的氣氛異常的緊張。
大家都圍了過去,李雲帆從柴堆上抽出一根棍子,遞給鄭峰;鄭峰拿著棍子去撥那塊「石頭」,這塊石頭和其它石頭不一樣,其它石頭是硬的;這塊「石頭」有點軟,「石頭」上面有一層糊狀石灰,鄭峰用力去撥那塊「石頭」,突然「石頭」上面掉下一塊石灰,裡面露出黑色的東西。
「鄭隊,是——是頭髮。」卞一鳴又大叫了一聲。
「是一個人頭。」小李驚呼。
李雲帆對張謀道:「你快去弄一桶水來。」
張謀跑進貢家的廚房,靠近鍋台的地方有一口水缸,缸旁邊有兩隻木桶,張謀拿起一隻,在缸裡面舀了滿滿一桶水,轉身衝出廚房。
等張謀把那一桶水拎到跟前的時候,鄭峰已經將那塊「石頭」表面的石灰撥掉了一大部分,「石頭」就是一個人的頭顱,雖然「石頭」上面還沾這一些石灰,但其大致的輪廓已經說明了一切。
一桶水放在李雲帆的面前,他向四處望望,好像在尋找什麼,卞一鳴心領神會,跑到廚房裡面,在鍋蓋上拿了一個刷鍋把,在灶台上拿了一個水瓢。
李雲帆接過刷鍋把,鄭峰接過水舀,一個舀水往「石頭」上面一點一點的慢慢的倒,一個用刷鍋把來回的輕輕的刷,「石頭」完全變成了頭顱,不過相當一部分地方已經腐敗,就像一個爛冬瓜,這顆頭顱,肉無多,齒突出。有一個成語叫「唇亡齒寒」,如果用在這裡,應該改成「唇亡齒在」。因為上面沾著石灰,所以腐爛的地方如同摔在灰燼上面的豆腐,一碰即掉。
馬隊長不知從哪裡弄來兩把鐵掀。並且找來了一頂破斗笠蓋在那個頭顱上面,就像人逝世之後要在臉上蓋一張紙一樣。
「鄭隊、李隊,兇手為什麼要在坑裡面放石灰呢?」張謀問道。
鄭峰若有所思:「你想一想,貢老三是什麼時候失蹤的呢?」
「是九月三號失蹤的。」
「其實是九月二號的夜裡面。」小李糾正道。
「那麼,我問你,這個時候是什麼季節呢?
「我明白了,這個時候夏天還沒有結束。」
「這就對了,夏天還沒有結束,又是在南方,屍體腐爛,就會有異味,兇手怕別人——特別是鄰居聞到味道起疑心,尤其是貢家這條大黃狗,它具有超乎尋常的嗅覺,即使如此,阿黃不還是聞到主人貢老三的味道了嗎。」
「原來如此,敢情這姐弟倆是想用石灰防腐除味。」卞一鳴自言自語道。
「除味是真,防腐我看未必,恰恰相反,兇手在坑裡面放石灰,其根本目是想加速屍體的腐爛,生石灰遇到水會產生很高的溫度,那天,我們在榕樹上面看到的熱氣,就是因為雨流到柴堆下面那些還沒有化掉的生石灰上面所致。」
卞一鳴用樹棍敲擊坑上面的一塊石灰,石灰裂成幾塊,小李用瓢舀了半瓢水澆在石灰上面,石灰立刻騰起一陣煙霧,冒出一連串的氣泡。
鄭峰和李雲帆用鐵掀將上面的石灰一層一層的刮去,在靠近院牆的坑邊上,慢慢呈現出一個扁籐箱,這應該就是貢得福出診用的傢伙。鄭峰和李雲帆接著刮,漸漸地,一具屍體的輪廓顯現出來。先是膝蓋,然後是腳指頭,最後是整個屍體。李雲帆接過張謀遞給他的塑料捲尺,將圈尺前面的半圓形環扣遞給小李,小李將捲尺半圓形的環扣放在坑邊和屍體的腳趾頭平行的地方,李雲帆拉開捲尺,在坑邊和頭顱平行的地方,尺子上面的讀數是一米五三。
「是貢老三。」張謀道。
「肯定是貢老三。」小李道。
坑裡面的這具屍體就是貢老三,鐵證如山。鄭峰讓小李到村公所把照相機取來,同時把箱子拎過來,又請馬隊長找來一張蘆席,等拍照過以後,用來裹貢得福的屍體。小李飛也似的跑出了貢家院門,從啞巴的小賣部前面一閃而過,接著「蹬——蹬——蹬……」地上了村公所的樓梯,推門而入,朝陳浩和劉建亮擠了擠眼睛,然後拎起箱子,拿起相機,他像一陣旋風似的在屋子裡轉了一個圈,衝出房間,又「蹬——蹬——蹬……」的下樓去了,搞得屋子裡面的武小兵心驚肉跳,陳浩和劉建亮知道貢家大院已經有了重大的突破。
李雲帆對屍體和現場進行了多角度的拍攝。鄭峰和馬隊長嘀咕了幾句之後,就帶著同志們離開了貢家大院。鄭峰和馬隊長所說的無非是貢得福的善後事宜:把貢得福的屍體搬到屋子裡面去,通知貢家的親戚前來料理貢得福的後事,貢阿崽暫時請董老師照顧,貢得福的老母親,等徵求過貢得福兩個姐姐的意見以後再作安排。總之,武秋紅和武小兵的孽緣所帶來的後遺症將會在未來的日子裡顯現出來,突然的變故將會使貢家的一老一小陷入更加難堪的境地。
馬隊長忙著招呼幾個鄉親幫助他料理貢得福的後事。
鄭峰帶著小李和劉建亮回到村公所的樓上;李雲帆和張謀走進翡翠村小學,走進董老師的宿舍。
讓我們先跟著鄭隊長和李隊長一起來看一看兩份談話記錄。
第一份記錄:
詢問人,陳浩;記錄人,劉建亮;詢問對象,武小兵。
問:「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把你請到這兒來嗎?」
答:「不知道。」
問:「你為什麼要在你姐夫失蹤兩個多月以後才向警方報案呢?」
答:「我們以為他不久就會回來,結果時間越拖越長。」
問:「你們以為貢得福會到哪裡去呢?」
答:「他八成是下山去了。」
問:「你們到渡口去問焦大山了嗎?」我們能想像得出武小兵聽到這句話以後一定是吃了一驚。
答:「沒有。你們問過了嗎?」這顯然是武小兵在投石問路。
問:「我們問過了焦大山,他肯定你姐夫根本就沒有下山。你姐夫每次出門,阿黃都是形影不離,現在,你姐夫離奇失蹤,可是,阿黃卻還在家裡面,而且還始終呆在柴堆的旁邊寸步不離。這是什麼原因呢?」相信這時候的武小兵應該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答:「不知道,沒想過。」
下面這幾問可謂很有份量。
問:「你姐姐和你姐夫婚後八九年都沒有孩子,他在那方面是不是有問題啊?」
答;「不知道。」
問:「後來,你姐姐生下了阿崽。你不覺得非常蹊蹺嗎?」
答:「不知道,沒想過。」
陳浩所提出的這些問題至少讓武小兵意識到,刑偵隊這些日子並不是來遊山玩水的。以上是我們所選擇的若干片段。當鄭峰示意陳浩和小李將手銬銬在武小兵的手腕上的時候,武小兵掙扎著跳將起來:「你們憑什麼抓我,憑什麼?」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鄭峰沒有跟他多費口舌,就說了一句話,武小兵就像泡了水的菩薩——癱了:「憑什麼,就憑貢家柴堆底下被埋著的貢得福的屍體。」
下面是大李、王萍和武秋紅的談話記錄的若干片段:
詢問人,李子榮;記錄人,王萍;被詢問人,武秋紅。
問:「你丈夫失蹤了兩個多月,你估計他會到哪兒去了呢?」
答:「不知道。」
問:「你們說貢得福下山去了,可是,村裡面沒有一個人看到他下山,渡口的焦大山也沒有看到你男人過河,也就是說,貢得福還在山上,而且很可能還在翡翠村。你相信嗎?」
大李的這一段話多少向武秋紅透漏出一些信息,此時,她的心裡很難保持以往那種平靜的心態。
答:「不知道。」
問:「你和貢得福結婚八九年都沒有生養,是不是他的身體在那方面有問題?」
答:「沒啥子問題啊。」
問:「你曾經和馬大超說你和貢得福結婚非常後悔,你後悔什麼呢?」
沒有回答,空白。
問:「那麼,你和貢得福結婚以後,身上為什麼會有血痕?」
還是無語。
問:「你家那隻大黃狗為什麼趴在柴對旁邊寸步不離呢,而且還不准旁人靠近半步?」
答:「不知道。」
問:「武小兵為什麼會睡在你的床上?」
答:「是誰這麼血口噴人,作踐人啊。」
問:「那好,我就明白的告訴你吧,昨天夜裡十點鐘左右,有人看見一個黑影在你的窗戶跟前敲了一段時間,後來,這個黑影就走到大門跟前,把門閂撥開,鑽了進去,以後就沒見出來。」
下面沒有回答。
李雲帆和張謀走進來以後,武秋紅正如沒有蓋子的壺,水開了,卻沒有一點響聲。她大概已經知道刑警隊把他們弄出貢家大院的原因。
當大李把手銬銬在她手腕上的時候,她沒有任何反應,她低著頭,頭髮蓋住了整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