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傲仍在沉睡,被抱走時還不知道,等他們回到赫連成營中時,天色正好大亮!
舒傲一醒來就看到赫連成的臉,先揉揉眼這才歡叫一聲撲了過來:「爹爹……」
赫連成安慰了舒傲,又看到眾人只是受了皮外傷,暫無大礙,這才下令整軍出發。
嗚嗚的號角聲響起,整齊的軍隊,雪亮的長矛,還有如天神一般的兩個大將軍,正威脅著赫連山的江山地位。
他還在溫柔鄉里溫香軟玉在抱,聽到進攻的號角聲促然被驚醒,急忙穿衣起床。
慌慌張張地來到城牆上,看著整齊的軍隊把皇城圍得如鐵桶一般,朝陽把兵甲照得閃亮,兩方正森然對峙。
他不由得強壓住驚慌道:「赫連成,蘇磊,你們當真要造反嗎?不顧你家人的性命了?」
赫連成的紫霜馬長嘶一聲,他拉滿箭,嗖地射出一箭,若不是赫連山躲得快,恐怕他的咽喉已經被射穿了!
「你們給我頂住,頂住!」赫連山急忙把頭縮回去叫道,「來人那,把牢裡的人犯給我押上來!」
恰好看牢的人匆忙趕來:「稟皇上,牢裡的人已經被救走了!」
什麼?赫連山搖了幾搖,這最後一個籌碼也已經沒了,他還要拿什麼來對付這些鐵血裡殺出來的將士?
但是困獸猶有一搏,他父親打下的江山,不能敗於他手,傳於一個賤人生得兒子手裡?
赫連山冷著臉,恢復了陰狠:「來人,取戰袍來!」
一件放置已久的冰冷戰袍被取來,輕輕一抖有細微的灰塵在飄搖,他歎息,真的,已經很久沒有上過戰場了!
那匹戰馬也已經如他一般有些年老,怎麼看,他都不是年輕力壯的赫連成對手!
「皇上,皇上……」其餘的士兵看到他要出征,都驚訝的叫了出來。
「駕!」赫連山抽馬上前,赫連成亦飛馬迎上,兩人對峙著,一個壯年白髮,一個年老發華,同相流著赫連氏的血液,如今卻要兵戎相見,為了各自的性命和前程要放手一搏。
「叔父,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赫連成冷冷地說:「今天我就要把父親受的屈辱,連帶你赫連氏欠我的債全部討要回來!」
赫連山亦冷冷地說:「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這皇位,本就是我的!」赫連成橫刀立馬,激昂地說道。
兩人對話完畢,彼此互望了一眼,同時出招。
赫連成招招致命,剛開始赫連山還能勉強抵擋,一百招過後,他已經屢屢受阻。
赫連成將刀一扔,突然換成柔軟的長鞭,忽然一卷,勒住赫連山的脖子,將他提得離開馬,直飛過來!
「威!威!威!」赫連成的士兵高叫著助威,赫連山臉漲成了紫色,被勒得說不出話來,面對著被他算計N次仍大難不死,最後反戈一擊,取得勝利的赫連連垂下了頭。
「勝利!勝利!勝利!」赫連成的士兵歡呼著,而皇城的士兵則不言不語地垂下頭,扔掉兵器,用行動來表明他們的立場。
赫連成並沒有侮辱赫連山,他替他拍乾淨身上的灰塵,低語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你老了,也該退位了!」
赫連山倔強的一扭脖子:「你若稱帝,天下必亂!」
赫連成哈哈大笑:「別忘記你還有一個三歲的寶貝孫子,他倒是繼承帝位的最佳人選!」
赫連山這才驚恐起來,手指顫抖地說:「赫連成,你狼子野心,你竟然,你竟然,要挾天子以令諸侯?」
赫連成一挑眉:「聰明!你說你還有存生的價值沒有?我的叔叔,現在你立刻去立退位詔書,或許我還可以放你們滿門,不然,你的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包括這個孫子,還有後宮的嬪妃,我絕對會讓他們死得很慘,然後化為怨靈來找你!」
「小人,原來你才是小人!」赫連山幾欲昏過去,咬牙說道。
「快去!」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他的後腰間,赫連連只得慢慢地向前走前。
那不太穩固的城門緩緩開啟,青玉磚鋪的地,瑤池供的殘荷,還有那金秋怒放的桂花,雕欄的白玉窗,以後都要換了主人!
那九重華幔之後,九龍玉壁之後,那張雕龍的黃金椅上,或許還會坐上他的孫子,但是那只是一個傀儡,這江山的真正主宰者,卻是拿著刀逼他的人,他的親侄兒——赫連成!
宮裡的氣氛霎時間變得陰冷起來,宮人們慌張地躲藏著,宮女也縮成一團,後宮裡更是死一般的寂靜,他的兒子們分別被軟禁在自己的府中,自保尚且無力,何談救他之說?
赫連山抬頭看看金色的朝陽,竟照得他睜不開眼睛,莫非他真的老了?
蘇磊和赫連成立在他兩邊,滿朝文武被叫上殿來,當著眾人的面,內侍緩緩地磨墨,墨的濃香飄了一殿,赫連山拿出狼毫粗筆,良久才蘸飽墨,提筆寫道:
朕自繼位以業,少有功德,多有失誤,況已年邁,自覺精力不足以於應付朝事,故立下遺詔。
傳位於皇太孫赫連如幸,護國大將軍兼攝政王赫連成,鎮國大將軍蘇磊代為輔政,朕自願退位,頤養天年!
這幾個字寫完,已經耗費了他的許多精力,他瞬間蒼老了許多!
他留戀地看著瑩瑩生輝的玉璽,看著那塊黃金打造的扁額,看著以後不再朝拜他的滿朝文武,看著暗藏得意神色的赫連成,這才閉上眼睛,命內侍宣讀詔書!
宣讀完畢,一朝皆靜,沒有人敢站出來說一聲反對,因為那整齊的,訓練有素的軍隊已經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把這皇城嚴密的監控起來,誰要敢擅動,定會血濺當場!
一場宮變如此輕易而又簡單地完成了,赫連成和蘇磊對望一眼,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蘇磊滿意,因為他也獲得了半壁江山,赫連成滿意,因為這江山遲早會完全撐握在他手中!
「各位先行退朝,明日再議新主登基之事!」赫連成站出來,聲音宏亮地說。
所有的朝臣們都低著頭,快速地走下殿堂,待出來後,抹抹額上的汗,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仍不敢交談就匆匆離去。
「太上皇,請吧!」赫連成在前面帶路,不是讓他住進以前氣勢宏偉的帝宮,而是一個小小的偏殿,裡面唯有他的皇后,以及兩個丫環。
赫連連不甘地邁著步子,卻被後面的士兵猛地推了一下:「快進去吧!」
他當皇帝時何曾被人如此待過,當即大怒:「你……」
匡,門被重重地關上,上鎖,從此,這方寸之地竟成了他的活動範圍。
小宮女抱著嚇得哇哇大哭的皇太孫,赫連如幸,以粗糙的手指撫著他的臉道:「要當皇帝了,你不高興麼?」
皇太孫被他嚇得哭聲更大,赫連成緊繃著臉道:「帶他下去,準備明日登基用的衣服和用品!真是沒用,不像傲兒那麼有氣勢!」
而蘇磊則忙得把宮裡所有的侍衛換人,重新佈置,他也必須安排好自己的人,或許他和赫連成暫是朋友,但下一個他要對付的人,可能就是自己,還是早點準備好!
赫連成安排好一切,緊繃的神經一鬆,這才感覺背部如火燒一般疼痛,這疼痛勾起了他的屈辱,赫連連,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碎屍萬斷!
他重重的一拍桌子,眼中閃著陰戾的光芒,侮辱他的人,他定會讓他們百倍償還!
赫連山枯坐在小小的偏殿裡,不吃也不喝,實在接受不了一下子從高高在上的君王變為階下囚的事實。
「皇上,你吃一點吧!」一向少言失寵的皇后看到他不吃不喝,忍不住勸道。
匡啷一聲,碗被打碎,「滾,都給我滾,我已經不是皇上了……」他發洩之後哽咽難當地說。
皇后嚇了一跳,急忙命人收拾地上的碎片。
那碎片,泛著幽冷的寒光,似乎在嘲笑他的無能!
但這樣的日子,似乎也沒那麼安穩,一個內侍端著一碗熱熱的參湯道:「太上皇,這是攝政王特意命人燉的千年野參湯,命奴才端來給你補補身子的!」
赫連山冷笑一聲:「他有那麼好心嗎?他巴不得我早點死!」
死,這個字在他腦中一閃而過,莫非這湯?
赫連山白了臉色,喃喃地說:「我已經讓出皇位了,你竟然還不放過我,你好狠毒……」
他驚惶地後退著:「我不喝,我不喝……」
內侍命人架住他的胳膊道:「攝政王的命令小人也不敢違背,你就喝了吧,不要讓小人為難!」
皇后上前一步奪過碗:「我喝!」
赫連山呆住,沒料到一向失寵的皇后竟如此深情,他這時才想起來她為他生的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為他默默的付出著,只到今天,他才發現誰是真正愛他的人,但是他已經負她良多!
赫連山上前,端過碗,忽然不懼了,他握著皇后的手:「我們一齊喝,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皇后恬然一笑,然後兩人你一口我一口,親熱地喝著那碗毒藥!
赫連成睡到半夜,忽然聽到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太上皇駕崩了!」
這一夜,暴雨如注,電閃雷鳴,皇太孫的哭聲,還有宮女內侍們的哭聲混在一起,響聲震天!
赫連成冒雨進宮,命令親兵封鎖宮女,不許任何人進出,並將知道此事的太醫及宮人全部入獄,嚴加看管,十萬大軍冒雨站立,時刻待命!
在這電閃雷鳴之中,一抹苗條的身影如電一般撲來。
「城哥哥,發生什麼事了?」露兒一身是水,著急地問著。
她甩了赫連連之後就急急地趕路回來,途中遇到師兄誤了一天,待她趕回時,郡主府已經一片廢墟,而赫連成也早已不見人影,她這才心急地衝向皇宮。
不料她越走守衛越多,知覺告訴她,出事了!
所以她盡量貼著屋頂行走,直到看到赫連成這才飛身下來,與他相見!
赫連成冷冷地看著她:「拿下!」
嘩啦,一陣鐵槍交鳴的聲音混著雨水在暗夜裡格外刺耳,露兒的臉瞬間雪白,漆黑的眼珠卻亮得攝人心魄。
她一字一句地說:「城哥哥,我從小就愛你,敬你,當你是我的夫君人選,所以才不顧一切的救你,還砍斷了親哥哥的腿,背判了父皇,不料你竟如此待我?你就沒有一點點愛我嗎?」
赫連成轉臉過,雨水順著他堅毅的線條滴落,他的聲音和這秋雨一樣冷入骨髓:「沒有,我從來沒愛過你,以前也只是把你當妹妹一樣看待,但是你卻給綰心喂毒,讓她差點從次再也不能生育,還害了我們的孩子,從那一日起,我便視你為路人!看在你救我的份上,若要走就趕緊走,別逼我動手!」
露兒的心跌到了谷底,秋風涼,比不上她此刻的心涼,秋雨冷,比不上她的愛破滅更冷,她仰天狂笑,笑得猙獰而又淒然。
「好,好一個路人!你讓我見父皇一面,我即刻便走!」她止住笑,擠出幾個字!
她忽明忽暗的皇宮裡傳來隱隱的哭聲,讓她害怕極了,她必須要證實自己的想法。
「他已經駕崩了!」赫連成面無表情地說道。
當,露兒手中的匕首掉落,眼面一片茫茫的雨水!
她的父皇,那個疼她愛她寵她的父皇,真的已經駕崩了嗎?
那個昨天還要許她找個好人家的父皇竟真的離開了她?
真的變成了那重重帷幔後一具冰涼的屍體?永遠也不會叫她丫頭,再也不會對她笑,撫上她的頭?
她不信,她不信自己救的情郎竟殺了自己的父皇?那麼,她就是殺父兇手?
這個念頭讓露兒不停地打著哆嗦:「我不信,我不信,我要見父皇……」
她跌跌撞撞地要衝進去,但被層層如潮一般的士兵逼了回來,沖了幾次沒有衝進去,露兒這才站定,任猛烈的雨水澆著自己的發,自己的眉。
她眼神如冰,神情如雪,指著赫連成一字一句地說:「你等著,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我赫連露兒對天發誓,必要讓赫連成生不如死!」
轟隆隆,一個炸雷響起,閃電劃過露兒的容顏,照得她瞬間如九幽的鬼魂一般奪人心魄。
她說完這句話,轉身,甚至不再看那帶給自己榮華富貴的宮殿一眼,再也不看她曾經生命是最重要的兩個人一眼,就這樣孤獨地朝著末知的黑暗行去。
赫連成沒有被她的話嚇到,仍命令士兵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各項佈署。
小小的皇太孫赫連如幸,已經被嚇得不輕,他如木偶一般任人擺佈著,那繁雜的衣服把他包得透不過氣來,那教他的內侍讓他感覺驚慌和害怕,那寬大的龍椅讓他坐上去害怕,還有下面幾百雙眼睛,赫連如幸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坐在屏風後的赫連成哼了一聲:「不許哭!」
赫連如幸立刻停止了哭聲,縮成一團接受眾臣的朝拜!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下面呼聲震天,不知是拜這小小的皇帝還是拜坐在他身後的攝政王!
由於新皇繼位,赫連成還要重新改換朝臣,著實亂了一陣,他一上任,先頒布的第一道令就是全國上下尋找失蹤的王妃,若有知情者,賞金千兩,尋到者,加官進位。
累了一天的他卸下沉重的外衣,靠在太師椅上休息,沒有人來替他揉揉隱隱作痛的額頭,沒有人來替他上藥,給他做精美的食物,突然覺得這一場爭鬥沒有意義起來。
再多的榮化富貴,不能和心愛的人一起分享,那又有什麼用處?
綰心,你到底去了哪裡?
「王爺,有赫連連消息了!」嘯龍進來輕聲道。
「哦,是嗎?有沒有王妃的消息?」赫連成振作精神問道。
嘯龍看看一臉期待的王爺,有些不忍心說出來,最終他還是說了:「赫連連被截斷了一條腿,扔在一間破廟裡,屬下已經把他帶來了,不過沒有看到王妃。王爺是要明天審問他還是現在就問?」
赫連成濃眉一擰:「現在審問!」
赫連成步入囚室,幾乎疑心自己看錯了人,那個一身污水,奄奄一息,頭髮髒亂,兼拖著半條殘腿的人真的是不可一世的赫連連?
「抬起頭來!」赫連成冷冷地說。
赫連連有氣無力地抬起頭,一看是他,嚇得連連後退:「別過來,別過來……」
赫連成厭惡地皺眉:「你把綰心弄哪裡去了?快說!」
赫連連緊張地搖手:「沒,沒有,我不知道……」
啪,黑色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臉上,登時起了一個血痕:「還不說?」
赫連成牙齒格格地咬著,恨不得把他吃了!
赫連連嚇得說話斷斷續續的:「那天我被素情這個賤人打暈後,就,就,就沒見了綰心……」
「素情呢?」
「我,我,我把她殺了!」赫連連越說越害怕,因為他覺得赫連成已經忍到極限了!
素情死了?綰心不見了?
赫連成感覺自己快要爆炸了,積蓄已久的怒氣如火焰般噴發出來。
他抽出鞭子,一邊抽打一邊罵道:「你這個色狼,你這個混蛋,你這個畜生,把綰心還給我……」
剛開始赫連連還拚命地躲閃著,慢慢地他的動作越來越慢,到了最後竟一動也不動地爬在地上。
那濺起的血點,響亮的鞭子聲,讓所有的人都嚇得不敢出氣。
「王,王爺,他好像沒氣了!」一個親兵壯著膽子道。
不會吧?這麼不禁打?
赫連成踢開他一看,只見赫連連七竅出血,早就一命烏呼了!
「把他拖出去埋了!」赫連成看了看他冰冷地說。
在內心某處一個聲音不停在告訴著她,綰心一定在某個地方等他,赫連成深吸了一口氣,命令暗人四處查訪綰心的下落。
綰心醒來,看到一張關切的男子面孔映入眼簾,不由地吃了一驚:「混蛋,快走開,不要碰我……」
朱顏心疼地抱著她:「綰心是我,你沒事了,沒事了啊!」
綰心穩住心神,這才看清眼前的人並不是赫連連,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登時鬆了口氣,但立刻又感覺這樣被他抱著十分不妥,掙扎著要下來:「放我下來!」
朱顏輕笑道:「這馬車就這麼大的空間,你還是乖乖躺好吧,舌頭還疼嗎?」
這麼一說綰心才感覺十分顛簸,原來竟是坐在馬車上,舌尖的疼痛依然留著,她抱緊衣衫,極力與朱顏保持距離。
半晌才微紅著面問道:「我有沒有被那個畜生污辱?」
朱顏對她溫暖的一笑:「並沒有,我也沒料到你如此烈性!」
「我們這是去哪裡?城呢?」綰心知道自己沒有被污辱後急急地追問著。
朱顏歎息:「我沒有尋到他!」
「停車,快停車,我要下去,我要回去!」綰心突然出聲,嚇得車伕急忙勒馬,她不可以丟下城,獨自偷生。
朱顏看看前面已經是赤月國的邊境,而馬項此刻正在發生內亂,綰心此時回去無疑於等於送死,而且如果他趁此機會突然發兵進攻以項的話,說不定可以一舉踏平馬項,還能抱得美人歸。
一念至此,他便起了私心,趁著綰心背對著他時,伸手一點,將她點暈抱在懷裡,揚聲叫道:「車伕,快些趕路,銀子少不了你的!」
車伕一聽有銀子,登時精神一振:「好勒爺,你坐穩了!」
鞭子一抽,馬車如飛一般的行駛起來,朱顏再次把綰心帶回了他的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