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將紙條裝進口袋裡面,將院門帶上,彎腰在門上看了看,門鼻子上有一個孔洞,透過這個孔洞,正好可以看到過道裡面的情況,歐陽估計,這位在暗中向他們通報消息的人,一定是在同志們走出周家,出現在過道上時候,才把這個小紙團塞到門頭上去的,從他放紙團到同志們開院門發現紙團,時間很短,如果時間長,保不準有其他人進出院門。這個人應該就躲在不遠處注視著我們,他肯定要確認一下,看看這張紙條是不是到了刑偵隊的手上。那麼,這個人會是誰呢?雖然歐陽暫時不能確認他是誰,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個人就是報案人,而且,可以確定,此人就住在莫家大院裡面。這就說明歐陽他們最初的判斷是正確的,更證明了馮局長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報案人終於坐不住了,報案人的心情的急切程度不亞於刑偵隊的同志們,儘管這張小紙條所提供的情況是一種遲到的信息——因為報案人還不知道刑偵的工作已經進行到哪一步了,報案人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兇手如此的凶殘和詭異,誰能想到凶器深藏在死者的耳朵裡面呢?
三個人離開莫家大院,走進來香茶館。
另外兩路人馬還沒有回來。陳掌櫃吩咐夥計給同志們端來了熱茶,然後帶著夥計離開了,公安同志辦的是大案,閒雜人等自然要退避三舍。
「隊長,這個寫紙條的人會是誰呢?」周穎道。
「小周,你說說看,鄭老師說話的聲音像不像報案人呢?」歐陽沒有忘記這件事。
「聽不出來,報案人當時說話的聲音非常低,聲音就像是從嗓子眼裡面憋出來的,根本就不是原來的聲音。」
「隊長,我們可以核對一下筆跡,我看這張紙條很可能是鄭老師寫的,請卓所長把他的戶籍資料拿出來比對一下。」趙小鵬道。
「隊長,我看這個方法准行。」
歐陽點頭表示用意,不過提出了自己的疑慮:「可以試試,不過,你們看——」歐陽把紙條遞給了周穎。
周穎仔細端詳,趙小鵬也湊了上去。
「你們看看上面的字,橫平豎直,根本不是隨心所寫。」
「隊長,他是不是想隱藏自己的真實筆跡呢?」周穎道。
「應該是這樣,寫紙條的人非常的謹慎。」
三點二十分左右。嚴建華他們走進了茶館。
嚴建華把談話記錄遞給了歐陽。歐陽招呼大家先休息一下,等一等陳副隊長他們,然後翻開談話記錄慢慢地看起來。在這份記錄裡面有許多備註,歐陽一看就知道這份記錄出自嚴建華之手。
第一個談話對象是衛留根。
「你是什麼時候到莫記茶壺店來的?」
「有八九年了——是一九七八年吧!」
「是因為誰的關係到莫家來當夥計的?」
「是——是師娘。」
(這和莫夫人的說法不一致,莫夫人說是莫桃花把衛留根安排到鋪子裡面來的。)
「她除了讓你到這裡來當夥計,還有其它的差遣嗎?」
「就是來當夥計,學點手藝,我家比較窮,我又有一點殘疾。」
(備註:衛留根的腳微跛。)
「你今年多大?」
「三十二歲。」
「娶媳婦了嗎?」
「沒有。」
「你在莫掌櫃的茶壺店幹了這麼多年,莫掌櫃在外面有沒有其他女人呢?」
「不知道,東家的事情,我們當夥計的怎麼能知道呢?」
「那麼,莫掌櫃和劉鐵匠的老婆馬迎美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嗎?」
「這——」
「不是有人讓你在暗中監視莫掌櫃嗎?」
「我沒有暗中監視——也沒有人讓我這麼做。我是在無意之中發現的。」
「說說看,你是怎麼發現的呢?」
「有一回,我回李家鎮,在前往馬集的松樹林裡看到了兩個人,在遠處看,覺得很像我們掌櫃,就躲在草叢裡面看,沒有想到,正是東家和美女蛇,美女蛇就是馬迎美。」
「美女蛇?怎麼會叫美女蛇?」
(這是一個新信息。)
「這一條街上的人,在背地裡面都這麼叫。」
「這個名字有什麼來歷?」
「很多人都講,她和好幾個男人有瓜葛。」
(備註:這更是一個新情況。)
「她和哪些男人有染?」
「我只知道他和我們東家的事情,其它都是聽街上人說的。」
「你剛才說,是你無意中發現的,可是,據我們所知,是莫夫人和你表嫂派你在暗中監視莫掌櫃行蹤的。」
「不是這樣的。」
「那是什麼樣的呢?請你跟我們說說,千萬別糊弄我們。」
「是是是,有一回,我喝酒,酒喝多了,大腦和舌頭都不是自己的了,就把東家和美女蛇的事情說出來了,師娘這才叮囑我在暗中多留意東家的行蹤。」
「那麼,師娘有沒有讓你多留意東家在生意上的事情呢?」
「沒——沒有——絕對沒有——沒有人叫我留意東家生意上的事情,東家做事一向謹慎小心,再說,我是一個學徒的,東家肯收留我,給我一口飯吃,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怎麼還會過問生意上的事情呢?我敢對天發誓,絕對沒有這樣的事情。」
(當有人要發誓的時候,多半是要掩飾什麼。)
「我再問你,十八號的晚上,莫掌櫃是什麼時候離開店舖的呢?」
「是八點鐘左右離開的。」
「他有沒有說要去哪裡去呢?」
「東家到哪裡去,從來都不跟我們講,我們也從不問掌櫃到哪裡去。
(莫掌櫃八點左右離開舖子,十點鐘左右回到莫家大院。中間有兩個小時,他去了哪裡,和什麼人在一起呢?)
「衛留根,你在十點半到十一點半之間在哪裡?」
「我在鋪子裡面。」
「你一直都呆在店舖裡面,哪兒都沒有去嗎?」
很顯然,嚴建華這一招用的是心理暗示,也叫虛實結合。
「這——你們讓我想一想,哦!那天晚上,我買了一瓶二鍋頭和一斤豬頭肉,到夜裡面突然鬧肚子,就在廁所裡面蹲了一段時間。」
(這裡是一個疑點。)
「具體有多長時間?」
「不知道——沒——沒在意時間。」
衛留根的話在這個關鍵的問題上變得含糊起來,難道他用的也是虛實結合的招數嗎?
第二個談話人是茶壺店的另一個夥計。
「你叫什麼名字?」
「局廣平。」
「年齡?」
「二十七。」
「在莫掌櫃這裡幹了多長時間了?」
「十六歲就來了。」
「你和東家是什麼關係?」
「東家是我姑父——我們是遠房親戚。」
「十九號的晚上,在十點到十一點半之間,你在哪裡?」
「八點多鐘,我回了一趟家,我娘病了。」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什麼時間不知道,反正比較遲,街上沒有一個人,走到廁所的時候,正好碰到留根從廁所裡面走出來,我們快走到到鋪子門口的時候,留根又鬧肚子了,就往廁所跑,讓我送幾張草紙給他。」
「你們是什麼時候被叫到莫家大院去的呢?」
「等到留根肚子消停了,我們就躺下睡覺,躺下也就一支香煙的功夫,剛睡著,就被敲門聲驚醒了。」
「是誰敲的門?」
「是於金寶。」
「於金寶是誰?」
「是於得海的兒子。」
「你們到莫家以後,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就是莫掌櫃的身上。」
「我們去的時候,屋子裡面已經有好些人了。」
「在東家出事之前,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呢?」
「沒有。」
「留根為人怎麼樣?」
「說不好。」
「你跟他在一起這麼多年,同吃同住,對他一定很瞭解。你不要有什麼顧慮。既然你和東家是親戚,就要幫助我們早點把案子拿下來。」
「他這個人做事情,總給人一種摸不著底的感覺。」
「你說具體一點,或者舉一些具體的事例。」
「有好幾次,我看見他在作坊的窗戶外朝屋子裡面望。」
「望什麼?」
「有時候,師傅會在屋子裡面加工一些首飾。」
「很好!接著說。」
「還有一回——是夜裡面,我醒來以後,發現留根不在床上,我就在後院找,發現他在作坊裡面,我就推門進去,問他不睡覺跑到作坊裡面幹什麼。」
「他怎麼說?」
「他說想跟師傅學一點加工金銀首飾的本事,可惜師傅加工首飾的時候總是把門管得緊緊的,窗子關得嚴嚴的。」
「平時,作坊的門都是開著的嗎?」
「不是,是鎖著的,那兩間房子,師傅從來都不讓我們進去。」
「那留根是怎麼進去的呢?」
「我當時就問了。」
「留根怎麼說?」
「他說師傅忘記鎖門了,我知道他沒有跟我說實話。」
「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在留根進去之前,我到庫房去搬貨的時候,看見那扇門是上了鎖的,庫房的門和加工作坊的門靠在一起。我估計是他自己私下裡面配了鑰匙,他說他不想當一輩子夥計,他要學一點手藝,將來討一個老婆,好好過日子。哦!對了,他前些天談了一個對象,是東街一家裁縫店張老闆的小女兒,人長得不錯,就是有一點對眼。是他表嫂張羅的,他表嫂就是我們東家的二姨子。」
「那麼,我問你,你們到莫家之後,留根還在鬧肚子嗎?」
「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因為,後來我們就被派出去喊人去了,我到李家鎮,留根到秣陵鎮。」
「你們後來不是回到莫家了嗎?你有沒有留意這個問題呢?」
「回來後,我們一會兒忙這,一會兒忙那,又是在夜裡面,沒有在意。」
「第二天早晨呢?」
「第二天,我也沒有在意。」
嚴建華是想在常態中找到破綻,遺憾的是,時間和一些繁雜的生活表象掩蓋了多少真實和本質的東西啊!渾水之中,難覓魚蹤。
第三個談話的對象是莫本善。前面刑偵隊已經和莫本善接觸過,這次談話主要圍繞一個話題進行。
「你姐夫掌管莫家的生意,你是不是很不放心啊!」
「沒有。」
「你姐夫掌管莫家的生意這麼多年,有沒有可能將一些重要的東西隱匿起來。」
「我不懂經營之道,所以,無法知道他生意上的事情。」
「我們聽說,莫掌櫃從莫老爺子手上接過典當行以後,曾經遇到過幾筆『活當』變『死當』的生意。」
「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照你這麼說,確有其事囉!」
「我爹在臨死之前跟我們說過這件事情。」
「『我們』除了你以外,還有什麼人?」
「大姐和二姐。」
「莫老爺子在臨終之前究竟說了一些什麼,你能不能說具體一點呢?」
「當時,他頭腦糊塗,已經不懂人事了,所以,他說的話是不能當真的,我從來就沒有當真過。」
「他到底說了一些什麼?」
「他讓我們防著李文其……」
「老爺子何出此言,他具體是指什麼?」
「我們也想知道下文,可是說到這裡,我爹就嚥氣了。」
「莫掌櫃的手上是不是有一些精貴的東西呢?」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為什麼在深更半夜跑到莫掌櫃的屋子裡面去呢?你究竟要找什麼東西?」
……
「請你回答我們的問題。」
「你們是不是懷疑我害死了李文其?」
「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凡是和死者有關聯的人都是我們懷疑的對象,至於誰是兇手,事實會告訴我們。現在,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
「你在莫掌櫃的屋子裡面究竟要找什麼東西?」
「我爹臨死前說,李文其沒了幾樣值錢的東西。」
「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他也不知道。」
「據你分析,會是什麼東西呢?」
「不是玉器就是金器,也可能兩樣都有。」
「根據是什麼?」
「我爹說,不是一樣東西,還不是一般的東西。」
「你在莫掌櫃的屋子裡面找到這些東西了嗎?」
「沒有。」
「我們的問題問完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跟我們說嗎?」
「我平時雖然經常做一些荒唐的事情,但絕不會殺人,十九號的晚上,是於得海把我從東街喊回來的,我當時就在李老五家打麻將。你們可以去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