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了一九七三年的春天,劉老四的心裡面已經萌生退意,他的耐性也已經達到了極限,過去,他劉老四幹的就是林中走、水上飄的勾當,幹一票就走人,時間從來沒有超過一個月,這一個月還包括找尋找目標,價值論證和研究可行性方案的時間,真正下手的時間就只有十天左右。如今。他在小鬼巷177號已經呆了一年多的時間,所以,他準備入夏就結束這擋子事情,借口是人老了,身體不中用了,早些日子,劉老四就在房客面前流露出了這個意思。
就在劉老四做好了撤退之前的鋪墊的時候,機會從天而降。
一天夜裡,突然起了一場大風,是那種龍捲風,東門古鎮特殊的地理環境,決定了它遭遇龍捲風的概率比颱風的概率要大得多。
第二天早上,劉老四拉著糞車,糞車是一九七一年的冬天花錢置辦的,車和糞箱是可以分離的,拉糞的時候,就把糞箱放上去,固定好了就成,這樣一來,既省事,又省力氣,每個月頂多拉兩趟,過去用糞桶挑,一個月就得挑好幾趟,人累了不說,還耗時間;如果送菜,就把糞箱卸下來,把菜捆好,往車上一碼,再用繩子左右前後一拉,就完事了,頂多拉兩趟,一年就一次。
劉老四把糞車停在北巷口,挑起糞桶朝巷子裡面走,他和大家說好了,在他離開小鬼巷之前,一定將所有的茅廁打理乾淨。177號和178號的清理已經結束,就剩下南頭176號院子沒有打理。當他路過77號院門的時候,東廂房的侯師傅正好從院門裡面走出來,差點和劉老四撞上。一看是劉老四,就告訴他,早晨自己上廁所的時候,看見糞缸壞了,劉老四納悶,糞缸怎麼會壞呢?侯師傅說,夜裡面起大風,將魏家窗台上面的那一盆花掀了下來,剛好砸在缸沿上面,缸就壞了。劉老四心裡面直喊倒霉,這臨走了還要花一筆冤枉錢。
他跟著侯師傅來到後院,走進茅廁:糞缸已被砸壞半邊,糞缸裡面躺著一大株臘梅花,一半躺在糞缸裡面,一半躺在糞缸的外面,臘梅花的枝條上已經有了不少的花骨朵,在糞缸邊上,有不少片紫砂花盆的殘片;抬頭向上看,魏家的窗台就在頭頂上方,窗戶緊閉。
劉老四就開始收拾殘局,大概是老魏聽到了聲音,他打開窗戶,伸出腦袋,捏著鼻子,朝下面看了看,又把窗戶關了起來。這個老魏和劉老四是難兄難弟,因為他的腦袋也是寸草不生。候師傅告訴劉老四,這人就是老魏。
約摸一支香煙的工夫,老魏穿過大廳的後門走了過來。他是來提意見的,現在總算找到了提意見的對象,也總算找到了一個最恰當的時機,過去,小鬼巷177號的住戶就像走馬燈一樣,住不了幾個月就走人,想結怨都找不到一個具體的人家。他來提什麼意見呢?糞缸怎麼能放在別人家的窗戶底下呢?自己倒是乾淨了,卻噁心了別人。說的準確一點,他是來提合理化的建議的,跟一個只負責掏糞的工人提意見,肯定不合適。
他的合理化建議得到了劉老四的響應。這個合理化建議就是把糞缸往南邊挪一挪,只要稍微移動一下就可以了,哪怕挪動兩三米也行啊,糞缸的錢由他家出,他還願意出十塊錢作為劉老四的辛苦費。劉老四站在茅廁裡面看了看,用步子量了量。最後跟對方達成共識,將糞缸向南挪三步,正好緊貼茅廁圍牆的南牆邊,幸虧上次碼圍牆的時候,將圍牆碼得大一些。對方還建議在茅廁的上方搭一個棚子,後院那間廢棄不用的屋子裡面正好有一些房梁和破蓆子。看劉老四爽快的答應,老魏在很短的時間裡拿來了鐵鍬,手套和長筒膠靴。
老魏很爽快,他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沓錢,從裡面抽出一張十塊錢的人民幣塞進了劉老四的口袋,老魏可能是怕劉老四反悔。
劉老四捋起衣袖幹了起來。
他先將新坑址上面的破轉爛瓦和石塊搬到旁邊,本來以為下面就會是土,沒有想到下面是一塊一塊的方磚,而且連接得還相當的緊密,難怪,是用糯米汁和石灰勾兌在一起的那種東西,結實著呢。劉老四隻得硬著頭皮幹下去。他喊老魏,讓他借一把洋鎬來,有洋鎬就好多了。劉老四將那些挖壞了的磚頭扔到舊茅坑裡面,一邊挖,一邊填。
坑挖到快五十公分的時候,老魏指揮著兩個工人將一口新缸抬進了177號的後院,抬到了茅廁裡面,缸比原來的糞缸要小兩號,這是劉老四的意思,缸小,坑挖得自然就要小一些。
方磚被撬了一層之後,還是沒有見到土,底下還是一層方磚,坑是上大下小,沒有辦法,劉老四隻得再將坑口擴大。
老魏把缸丟下以後就走了,177號裡面的住戶,雖然高度評價劉老四的為人民服務的精神,但始終沒有一個人到茅廁裡面來搭把手。劉老四挖到吃中飯的時候,才挖到膝蓋上面一點,侯師傅過意不去,裝了滿滿一大碗飯菜端給劉老四。老魏呢?他隔三差四的打開窗戶朝下面看看,看到坑挖到膝蓋深的時候,他就再也不伸腦袋了。
挖到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劉老四都沒有見到土,方磚已經挖到第五層,劉老四對墳堆尤其是對墳堆裡面的土層十分熟悉,但對磚頭層就生疏多了。
劉老四干累了,坐在方磚上面歇了一會,抽了一支香煙,看看時間不早了,又接著幹了起來,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結束這種腌臢的勾當,勁頭又來了。當他將第五層的第一塊方磚撬起來的時候,他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心臟跳動突然加速,他突然產生了一種預感:這不就是他兩年來苦苦尋覓的地方嗎?隨著這塊方磚的撬起,劉老四清楚地看到;方磚的下面有一個黑乎乎的洞,劉老四迅速跑到圍牆外看了看,沒有人;再抬頭向魏家的窗戶瞧了瞧,窗戶緊閉。
劉老四將鍬把伸到洞裡面,鍬把太短,夠不到底。他迅速跳到坑中俯下身子,將耳朵貼到洞口上面:劉老四同時感到了兩種東西,一種東西是一股氣流迎面而來,「嗖嗖」的:還有一種東西就是聲音,「嗡嗡」的。這兩種聲音非常明確的告訴劉老四,洞裡面有一個不小的空間,下面一定有名堂。
劉老四心中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