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天,竟已大亮。屋外的光亮映上窗梗,直接透過薄薄的簾賬穿了進來,明晃晃的,照在眸上,有些分的刺眼。
頭有些稍暈,乏力至極。勉力單手支撐著起來,這才意識到自己身在床幔之處,頭飾無存、髮髻不復,一頭烏黑秀長的青絲直傾而下,身上僅留著一身著睡的中衣,薄被緊蓋在身上;顧盼四周,近處的衣架上,正整齊掛著昨日所穿的外衣,床榻下,是秀錦絲履……
可我昨日……是何時上的床榻?我自己怎不知曉?
心下疑慮,莫非……
沒有多餘的所謂「莫非」,還未及細想,便聽得一熟悉的聲音透過層層紗帳薄幔,從室內某處傳來——
「醒了?」
僅僅兩個字,極短的話語。語氣清淡至極,盡顯隨意,仿若平日倘然招呼,不拘其它。
那聲音,若是在早些時候聽了,我不免會心頭稍顫有所感觸,而如今麼——
我自顧在帳內笑笑,掀開身上薄被,直接穿上思履起身,修長潔白的玉指挑過層層帳幕,向聲源方向走去。只見室內居中主位之上,一名男子,白衣似雪,手持一冊卷夾隨意而臥,目光在卷中流連。陽光從外透過,自上而下灑落在他的冠帶、鼻樑、薄唇、手指、衣飾之上,整個人仿若籠在一層金霧裡,遺世而獨立,又是耀眼奪目至極,仿若天人。
堂而皇之坐在那個地方,除了上官若風,還會有誰?只是沒想到,他竟來得這般的快。
我就站定看著他,心下在想,凝視一個人的目光,從怨恨轉變到溫情該要多久呢?
意識到我下床向他而來,男子目光越過卷夾抬頭看了我一眼,不深不淺。
隨後,放下手中物件,逕起身向我走來,直至身畔,他,淺淺一笑,風輕雲淡,「昨晚,睡得可好?」
表情自然而隨意,語氣平和一如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我低眉頷首淺笑帶過,身體輕向他懷中側去,他亦是只手將我攬過帶入懷中,動作合拍,協調至極,這是不用任何事先通知演練及言語說明,我們相互之間的默契。
簡單的,無法避免。
本以為,再見應是如何難堪至極的局面,而如今,竟怎料想卻是如此的平淡隨常,仿若我們之間,什麼也都未曾發生過。
若僅是如此便足矣,可是……太多可是。
外表上的不等於內心上的,我不願去費神探測他的內心,卻是清楚明白知道,我的內心,自昨晚後,便再沒了平靜,亦或許,是比往日更加平靜。
溫存,僅僅只是片刻。
我知,他亦也知。只是誰也不想事先挑破了這一層,傷人,也傷己。
我們之間當真是可以做戲做到十足。但最終……自欺欺人罷了。
唇角上揚,我,自嘲一笑。在他耳邊附到:「夫君今日怎有空過來?」
他嘴角微牽,只手輕抬起我的下顎,輕道:「五日之期。」
「這麼快就有五日了麼?」我揚眉看他,「卻是沒料到是夫君親自前來。」
他眼角稍瞇,「你本待如何?」
臉上笑意如常,「原想應是夫君派人前來將我五花大綁綁了回去聽候處置。」
「五花大綁?」他眉間稍蹙,隨即平緩,神態依舊,順勢將我帶緊,語中柔和,嘴裡道:「我怎捨得那般傷你?」
「你傷我的還不夠多麼?」
他神色微變,眼底的慍色一閃而過,「好利的一張嘴。」
「拜夫君所賜。」
下顎,瞬間一緊,被持得生疼。被迫與他目光直視,冰冷的眸,深黑見不到底,幽深一片。
他定定望我,不語。
倏爾之間,竟是一個甩袖,生生鬆開了對我的轄制,觸不及防,一個踉蹌,若不是及時扶住一旁物件,我險些踩著裙擺跌倒入地。驚慌之餘,我望向他,他只是淡淡別我一眼,便目及它處。
冷漠如是……
這就是我的丈夫?心中酸澀,制止不住,手,不覺的就握緊了拳,指甲深深陷入肉裡……
最終,他終於說出目的,「隨我回去。」聲音冷冷淡淡,隨意明瞭,他不想與我多做口舌之爭。
一時倔強心起,我迎他執拗而道,「不回!」
「你便是說回得回,不回也得回,你於我沒有爭論的餘地!」如此強勢的話語,當真不留半點餘地。
自顧冷冷一笑,「你就不怕我將你那攪得天翻地覆?」
「天翻地覆?」他唇角斜勾,倒像是在看一個極為好笑的笑話,「我倒相信你有那本事。怎麼?昨晚燒了自家地方不算,過些時日還想連我的地方也一同攪了?」
瞬時,我神色驟變。昨晚,我的確燒了二哥一所居殿不錯,但卻知情者甚少,只有我和隨月而已,他人只知起火,並不知火是何人所縱,而上官若風卻知曉如此清楚。
「昨晚的事,你知道!」
我訝異看他,只見他略略勾唇而道:「昨晚亥時三刻,你與隨從出了門,先是隨處走走,到了子時一刻便直接去了地牢,隔了段時間便出來,卻不急著回;丑時,你讓隨從尋來火把開始縱火,半刻鐘之後,火燒得旺盛,你便回了居所,卻是獨自一人回的。稍後便到了房中,緊鎖了門,撫琴撫到幾近天亮,隨後莫名的昏厥在地……」
「你跟蹤我!」
他朝我斜斜一瞥,極具諷刺,「我可沒那麼多閒工夫陪你夜半幾近凌晨來消耗。」
「派了人?」
「你以為呢?你太不小心,竟如此輕易便被人跟蹤上!」
「我的事,不用你管!」幾乎是吼著對他說的。
上官若風似是被我激怒,「你的事,我管定了!」
爭吵之餘,聽得房外叩門之聲,「宮主,有急事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