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熹微,不知為何卻有些暗沉,空氣中透著絲絲的涼風。顧盼床幃,原本身側的人早已不在,留下的是淺淺的餘溫,和他睡過的痕跡。
我是親眼見他起來的,只是微閉了眼,沒讓他瞧見我已經醒來,他穿戴好除了門,走時回頭看了我一眼,在我額上印上輕輕地吻,儘管知道我可能熟睡,但他仍是在我耳畔柔聲說道:「我會早點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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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似是越發的大了些,窗外的竹葉搖曳著,似是很容易便會被吹倒,林間遍是沙沙的聲音。天倒是越發的暗沉了下來,看著情形,應該是快要下雨了,而他走了也大概有一個時辰了吧,雖說時間不長,但我卻是念得緊了,滿腦儘是他的影子,有些後悔就那麼讓他走了。
天上是濃雲密佈,接著,果不其然,窗外驟降下雨來,雨水蘊滿雲與天空的遺憾,垂直落下;彼時若沒什麼差錯他應該是回了莊吧,但願他身上不要淋著才好;此時那個人見了他,倒不知會是一副怎樣的欣喜模樣。
呵,還不是你自己把人往她那推的。自嘲的笑了笑,沏了杯茶,自顧走至窗前,淺抿了一口香茗,看這雨勢,一時半會不會停呢。
並未關窗,風帶動雨絲斜飄了進來,撲到臉上,涼絲絲的,倒是有幾分舒服。一時無趣,倒乾脆坐到窗前賞雨。
雨滴在竹上,房簷上竹尖滴下水線,垂掛入眼簾,朦朦朧朧的,可想,可感,可幻,可虛無,可飄渺。雨簾漸密,雨敲打著竹葉,細聽著雨打竹林的聲音,一段行奏,時悠揚、時低回、時婉轉、時清幽、時而斷,時而續,時而無聲無語。
飄悠的竹,搖曳的葉,在這雨中竟是如此好看。淺歎一口氣,這番景象,只是他恐怕不得而知了,竹林間竹葉甩動著水珠沙沙的響著,周圍除了這種聲音就只有風聲和雨聲了,遍顯寂寥,這也的沙沙聲倒像是在為這份寂寥多添一份孤寂。他此刻在幹什麼……
「這雨可沒那麼好看,把窗關上,當心著涼了。」
心頭驟然一顫,他,應該不會這麼早回來的,更何況還下著雨,但這聲音……不再想及那麼多,我頹然轉身,僅僅只是瞬間,便覺得風停雨止——
他,被雨淋得滿身是水,從頭到腳沒有一處是乾的,水順著他的頭髮、衣擺滴下來,滴在地上,也滴落到了我的心理,泛起圈圈漣漪。一時間,我怔怔的看著他,似有萬般言語傾訴,可卻又是無語凝噎;他不顧滿身的狼狽,看著我,向我走近,向我遞來個什麼東西,用油紙包著的,他嘴角邊帶著淺淺的微笑,「你要的,趙記包子。」
我一愣,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只見那東西上還透著熱氣,儘管是油紙包著的,那上面也沒有沾上一滴水……終於,忍制不住,我不顧他滿聲的濕涼,不顧他眼裡閃爍的慌措,直接撲到他懷裡,「傻瓜,雨下這麼大,為什麼還回來!」
耳畔傳來他溫醇的聲音,「就因為雨下得大所以才要趕回來,以往這個時候你還在床上睡著,我怕你著涼。」
他身上是透濕的,環抱著他,他身上自有一股暖意融出,流入我心底,暖至全身……
他輕輕動我的肩,想將我移開,而我卻是越抱得緊。他無奈一笑,「月兒,我身上是濕的。」
緊抱著他,頭埋在他的懷裡,「那又怎樣。」
「這樣你也會濕。」
「我已經抱著你了,又何必在乎再濕一分。」我倔強說道,他拿我無可奈何,直到他對我說我將他抱得太緊了我才松的手,然後便是兩個人衣沾上水的狼狽,相顧一看,不禁喜笑出聲來,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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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雨勢變得小了些,彼時,他已沐浴過後換好了衣服,雪白的衣緞,倒真是與他相配至極,只是不知他為何酷愛白色,他的衣服儘管樣式各一,可卻通通都是白的。
他在我鼻樑上輕輕一刮,笑看了我一眼,「我去練劍。」說著,便要向外走去。
我制止住他,「還下著雨呢。」
「不礙事,軟劍向來要使得快,下雨天正好練劍。」說罷,他從腰間抽出劍來,卻不是『尋跡』而是我的『落痕』。
用『落痕』練劍?我挑眉看他,「上官堡主,這可不人道吧。」
他衝我莞爾一笑,「『落痕』的主人使劍向來使不快,還自負劍術了得,本堡主今天就要讓她看看,到底什麼樣的才是快劍。」他用眼神示意我看,提劍走出門去,接著便聽到劍氣的「簌簌」聲。
見他如此,我笑著站在門前望他,戲口道:「你就罷了吧,你使的劍還沒有我撫琴時弦撥的快。」
「哦?」他揚眉看我,但仍是沒有停下劍來,「那你便去把琴搬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弦快還是我的劍快。」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耍賴,到時候可別責備我不經你的允許碰了琴。」
他淺淺一笑,「我倒還沒吝嗇到這地步。」
睨了他一眼,戲道,「原來你也還知道你平常吝嗇啊。」說罷,不顧他看我的神情,我徑直到房內拿了琴來。
起先,我試調下音,以往他不許我彈琴,我便越發想去碰它,今日得此機會,指尖碰上琴弦,心頭有說不出的暢快。
不及他反應,我首先便彈了起來,音符迸躍,他一開始就落後了一步,我在心底暗喜,可稍不留神間卻已被他舞動劍鋒追了上來;一時惱意湧上,我的指尖在弦上的快速撥捻,樂曲的節奏隨之迅速加快,曲調高亢有力,而他的劍也越來越快,只見得雨點下落,無數的水花在劍身的四周散開,和敲擊竹林的雨聲凝成一片。
在揮劍之畔他還衝我一笑,我便知他沒有用出全力來,愈發的不甘,彈奏的速度愈發加快,近乎到我極限,而他卻總能輕而易舉的跟上。
突的莞爾,我又是急彈一陣,他仍是輕而易舉的跟上,而我卻是出其不意,指尖迴旋,當心一劃,心中想到,我突然收手,看你怎麼跟得上。可卻是怎料,他倒是不知如何看穿了我的心思,也提前收劍,我清楚地看到一滴雨水在他收劍之時反彈向我,而我正在撥弦之際,雨滴被弦飛速彈開,如同珠飛。
「怎樣?輸得可心甘?」不知何時他已到了我身側,笑暱看我,雖是在雨中練劍,身上卻未沾濕到半分。
「誰說我輸了!」我反駁,「此回,不分輸贏!」
「是嗎?」他向我挑眉淺笑,「賴賬可不行,雨滴到弦上時,我早已停下,當時你仍在撥弦,雨滴被反彈出來,是麼?」他說得一點不漏,我確是惱羞成怒。
「你——」我咬牙,「你又欺負我!」
他的嘴角掛著笑容,隱隱有擴大趨勢……
倒不知為何,面上雖是心不甘,心底卻蠻喜歡這種感覺,有時我在想,倘若我們二人永遠在這竹林裡呆下去,未嘗不好。
好一會兒我才對他說道,「若風,我們要在這住多久?」
他略微愣神,隨後摟住我的腰肢,不答反問道:「你喜歡這嗎?」
「喜歡。」
「那麼,你想在這裡住多久,我們就在這裡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