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風輕、蘋花漸老,月露冷、梧葉飄黃。
遣情傷。
故人何,煙水茫茫。
——柳永
《玉蝴蝶》(選)
房內,確是外邊暖和許多,案台點燃的熏香縈繞在空氣中,繚繞出條條淡淡的霧色曲線,可不知怎的,一沒有了那片片舞動的紅葉和那稍帶涼意的秋風,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麼。
坐在桌旁,品茗著香茶,茶稍帶點苦,但仍是甘醇,飲入口中,那苦澀從舌處蔓延開來,滑入喉,慢慢沁透到心底。我本是不喜歡這種帶苦的茶的,嫌它滋味不夠,可不知怎的,近來我竟漸漸喜歡上這種味道來,細品之下才知這苦中也有良多滋味,回味無窮。
我獨坐著,身後一直有一個人在那站立,雖是背對著他,但我卻知道,他一直在注視著我,只不過我一直在品茗著我的茶,他也一直在我背後注視著,房內很靜,沒有一個人多講一句話,又似乎是兩人從沒開口講過話似的,房內很靜,靜得可以聽到房外的風聲和落葉聲。
良久,良久。
一杯茶早已飲盡,手中的茶杯也已不再有餘溫,放下茶盞,仍是不願去理會身後那人,就這麼靜坐著,靜坐著,終於——
「月兒——」聲音從身後傳來,極輕,稍沉,上官若風好似不願再這麼安靜下去了。
心中不覺然的苦笑,到底,我們兩個總不可能一直這麼『沉默』下去吧。抿了抿唇,卻並沒有回過頭去,輕聲道:「怎麼,有事?」
聲音輕飄入耳,上官若風身形稍顫,難道沉默了這麼久,就只有這短短四字可言嗎?頓了頓,道:「你懷有身孕,還是不要過多飲茶為好。」
稍顫,我不是不知孕婦不宜飲茶的常識,但不知怎的,每當心情寥落之時,習慣性的飲茶,卻已將此忘卻,殊不知我還懷著身孕。看向手中只剩茶葉的杯盞,苦歎,「茶已飲盡,這才提醒,你不覺得這太晚了些麼?此時你說與不說又有何兩樣?」
「就是因為晚了,所以才要說出來,不然,拖至最後那才是徹底的晚了。」
心,稍帶疑惑,眉微皺,回頭看去,正好對上他那俊美的面容,「茶已經飲盡,如今杯內只有片片茶葉和稍許茶的餘溫,本來已經晚了,到如今再來說,就算是托至最後,又怎樣?晚了就是晚了,還有什麼可以挽回?倒是你,話裡有話?」
此番話,聲音並不大,還是極柔,可上官若風聽著卻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利刃般刺入他的心內,眼睫稍向下垂,良久,吐出五個字,「月兒,對不起。」
這聲音又是極輕,直飄入耳,尤其是那最後三個字,讓我心顫。
「對不起?你是在對我說的麼?我可想不起來你有需要對我說抱歉的事。」
心,一緊,不知該如何才說得出口,舒了口氣,這才說道,「月兒,之前,我們有許多誤會。」
心顫,到底,他應該是知道了,這些日子以來的事;在方才瞥見上官若雨之時我就大致知道,他爹的死,事實,他應是知道了。「誤會?你說誤會?」站起身來,對上他的眸,然後撇過頭去,冷道:「我可不記得我們之間有何誤會。」
「月兒,之前,我們……」
「之前我們沒有發生任何事!」語氣有些重,不知哪來的情緒搶先了上官若風的話,這算什麼,這幾日以來的風風雨雨就用一句誤會來解釋,現在才來舊事重提?我的心傷了,殘了,到現在才來說對不起,不覺得這太多餘了麼。
上官若風沒有理會眼前之人變動的情緒,繼續說道,「先前,爹他……」
「你爹?你爹怎麼了?他是我殺的,這你也知道,怎麼,現在才想要為他報仇嗎?」不知怎的,這些舊事一提起來,就覺情緒特別激動,心中壓抑得很深了的怒火,好似,全都要湧出來。
「月兒,你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上官若風的語氣極輕,輕得好似無力。
「事實?」冷笑一聲,「哼,事實不是這樣又是怎樣?別忘了,你可是親眼看到我將你爹殺害的,記得當時你還為此打了我一巴掌,將『尋跡』搭在我脖子上,就差沒一劍把我結果了!」
心顫,稍帶點疼痛,「月兒,我……」
「你?你又怎麼?你雖沒選擇殺我但你又選擇了另一種報復我的方式,你爹總不能白死吧,你娶冷嚶秋,費盡心機讓我在眾人面前難堪;接著,你又聯合她為我演一場可笑的戲,你讓我內力全失;然後又在我心情失落醉酒醒來的時候給我添加那麼多無謂的『罪名』;然後,然後你又……又在床上……」事,已不堪回首,如今再來提起,鼻頭又泛起酸來,眼眶又是不覺的濕潤起來,因為背對著他,我強忍著將要落下的淚水。
心是一陣痛,到底,他傷了她這麼多,如此,該如何補救挽回,聲音越發的輕了,越發的無力說出口,「月兒——」
閉眼,不想再說太多,「我累了,讓我好好休息,你回吧。」
「月兒——」上官若風在心裡苦笑,「這也是我的房間,你讓我回哪去?」
我已無力招架,「你從哪來就回哪去,只要不是呆在這裡就成,別忘了,你還有個冷嚶秋。」說著,便將房門打開,風直吹入面,雖說帶點冷但也有些舒服,「請便吧。」
望著這扇敞開的門,上官若風心底無奈,這是下逐客令了麼,她當真不願看到他,哪怕是多呆一刻也不行?「月兒——」
「你走吧,我想好好靜靜。」
「月——」
「請走吧,上官堡主!」
稍愣,有些不信,「月……月兒,你叫我什麼?」
回過頭,正對著他的眸,我一字一句地說道:「恕不遠送,上、官、堡、主。」
不覺向後半退了一步,「月……月兒,我們之間非得這樣麼?你就這麼想要我走?還有,你連我的名字也不願再叫了嗎?」
「哼。」不覺的冷哼一聲,仍是對著他的眸,「我們之間只有這樣,走吧,上官堡主,至於你的名字,你說過,我、不、配。」
心底又是一番痛楚,他傷她當真是深,此時的她好冷,真的好冷,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冷,讓人心寒亦又是讓人心痛,以往,無論任何事他都無所畏懼動容過,而如今,他總算是知道他怕什麼了,他怕她,不為別的,就是怕她的冷漠,這種冷漠,足以帶動周圍的一切,心,又痛了。面對著她的冷漠,毫無選擇,只得向門外走去,「月兒,當心自己的身體,今日風大,不要著涼了。」
上官若風走後,不知何時,我已癱坐到了椅上;手,竟是緊握了拳,指甲深陷入掌心,泛出點點的疼。我真的愛你,閉上眼,以為我能忘記,但流下的眼淚,卻沒有騙到自己……
輕閉上眼,止住眼眶又要留下的淚水,「若雨,你也在這呆得夠久了,不避隱藏,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