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裡是一名身著青衣的女子,手執油紙傘,盈盈立於一樹梨花下。
女子抬起頭,神情從容,眉宇間英氣逼人,卻又不失溫柔婉約,雙眼半睞看向遠處。
「這個女人,好熟悉,卻又不熟悉?」蘇傾城瞇起眼,看了好半天,小眉頭卻越皺越緊,「畫魂師傅,你到底畫的是誰?」
「你娘!」畫魂微微一笑。
「我娘?」蘇傾城直搖頭,「不像!」畫魂師傅的畫技超凡脫俗,怎麼會看走眼,「師傅,你畫的真是我娘,可城兒怎麼看的不像?」
畫魂直笑不語,執起畫筆,為女子點了睛,之後才放下手中的畫筆,輕輕地吹了吹,「好了,如今你再看,倒是像是不像!」
蘇傾城仔細一看,畫上的女子除了臉不像外,其餘的無論是從氣質上,還是身形上,還是眼神中,都透出娘的感覺。
「畫魂師傅,都說你的畫裡的人有靈魂,看來此言不虛啊!」蘇傾城搖晃著小腦袋,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畫人的形容易,但要將人的神,畫的栩栩如生卻很不容易,難怪世人都說,千金難買,畫一魂!師傅的畫乃當世絕筆之作!」
蘇傾城手裡捧著畫,稱讚之餘,卻是在心底了動了幾回的小心思。
「呵呵,城兒,你今日前來不僅僅是為了稱讚為師的畫的吧!」畫魂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目帶慈光。
「呵呵……」被他拆穿了自己的小心思,蘇傾城露齒一笑道,「師傅好眼力,城兒來這裡主要是為了請師傅幫個忙。」
「哦,你要為師幫你什麼?」畫魂將青絲半挽起,用一簪白湖筆綰起,舉手投足間,優雅恣生。
蘇傾城看著眼前風華絕代的男子,心頭卻甚是疑慮,畫魂師傅對娘情有獨鍾,為何娘偏偏不喜歡他,原本自己以為是娘的眼光太高,可如今一見了那位撫琴的大叔,蘇傾城才知道,什麼叫做一山還有一山高,什麼叫做人外有人!
那位大叔的風采絕然,比起畫魂師傅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城兒,你不是找為師有事?」怎麼突然發起愣來?
「哦,師傅,城兒不小心弄壞了你送給城兒的小陶人!」說著他從懷裡掏出從地上拾起的碎片,遞給他,「還請師傅教城兒再做個。」
畫魂的目光在觸及那一手的碎片時,目光一頓,蘇傾城很清楚地看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暗芒。
原來,畫魂師傅也知道娘的過去,看來他沒有白來!
*****************祁王府*******************
容智將從鄂城送來的畫像放在了樓夜祁的書房裡。
「這些都是從鄂城送來的?」樓夜祁放下狼毫筆,手一揮,騰出一地。
他從眾多的畫軸裡,拿起一卷畫,在案幾上展開,畫卷緩緩捲開,一個清雅的女子便緩緩入眼。
樓夜祁擰眉,將女子看了個仔細,眸光卻在觸及女子的左臉時一凜。
「不是!」
容智連忙又拿了一副畫展開,「王爺請看!」
「不是!」
「不是……」
「不是……」
連著幾幅都不是想要見的人,樓夜祁長手一揮,幾幅畫便碎成了兩片,伶仃落地。
容智連忙舉起畫軸,及時擋住了樓夜祁的憤怒的目光,「王爺,別急,這裡還有!」
「拿來!你抓得那麼緊作甚!」樓夜祁一把抓過,動作看似粗魯,實際他拿的很小心,生怕弄壞了畫,看不清了畫中人。
「咳咳……」容智又怎麼會不懂王爺的心思,只是別他這種口是心非的『可愛』的模樣驚嚇到,一想到在戰場上令萬千敵軍膽戰心驚的『鐵血』王爺如今卻成了這番,想到要是讓兄弟們看到王爺如今的模樣,方才忍不住咳嗽了幾下。
樓夜祁斜睨了他一眼,「你剛才是在笑本王?」
「額,不,咳咳……」收到他的殺人目光,容智慌忙捏住脖子,猛地咳嗽起來,憋得臉色通紅,「屬下,昨夜偶然風寒,今日嗓子有些不適。」
「哼!」樓夜祁看到他目光閃爍,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的思量,他放下手中的畫軸,「既然生病了就先回去,好好休息。」
「可是王爺,這些畫……」他的目光微微掃向案几上的那些畫軸,王爺不看了?
「看了這麼多,本王也累了,出去走走!」樓夜祁握拳於嘴邊,咳嗽了幾聲,便雙手負背,踱步而出。
容智一愣,王爺這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現?
「你還不走?」走了一段,樓夜祁發現容智依舊愣在原地,他側身問道,「還是說你想留在這裡替本王處理政事?」
「額,是!」容智還在愣神。
「嗯?」樓夜祁皺眉,還真的打算這麼做啊?
「哦,不!」容智連忙低頭,跟了上來,心底大罵自己,笨蛋,王爺明擺著是要支開自己,怎麼我還這麼傻,愣著不走,這不是存心找罵嘛!
樓夜祁剛走沒多久,遮著傘的蘇琳琅便來到了書房外。
「王爺在裡面嗎?」
「王爺剛和容先生一起出去了。」
「哦。」蘇琳琅思索了一下,問道,「容先生來找王爺何事?」
「屬下不知。」侍衛低頭應道。
蘇琳琅擰眉,「什麼都不知,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護衛王爺的!」
侍衛低頭不應,他們對於這位形同虛設的『王妃』早就不滿,平日裡仗著王爺的寵愛總是動不動就對下人責罵。
王府裡,除了王爺,沒幾個人對她有好感,只是她好歹是王爺寵著的人,他們也不能說什麼,只能忍!
「廢物!」蘇琳琅氣的甩袖欲走,腳步剛邁步卻又收回,「容智來找王爺,定是有急事!」思量了一番,她又轉身朝書房走去。
侍衛不敢阻攔,看到她進了書房,連忙朝身邊的人使了眼色,那人立刻明白,轉身便朝花園報信去。
蘇琳琅進了書房便看到那些擺放在案几上的畫軸,她走到案几旁,翻開畫軸一看,立刻怒火中燒。
她翻開剩下的幾副畫,在最後的那一張上,她看到久違的那張臉,身子一顫,手中的畫軸抖落,她後退了幾步,眼中浮起驚恐。
「是她!」居然是她,六年前,她居然沒有死!
蘇琳琅沒想到,時隔六年,她又再度見到了這張臉,這個女人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噩夢!
「哼,都六年了,他還是忘不了她!」她憤恨地握起了手,十指蔻丹深深地陷入掌心,錐心之痛才能將心中那股子恨意壓下,「我絕對不會讓你找到她,六年前,我可以殺她一次,六年後,我依然可以!」
她緩緩睜開眼,眼底已然是決絕,走到門口合起大門,猛地轉身看向被摔在地上的畫軸,她要毀了這畫,絕對不能讓樓夜祁看到這個女人!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糟了,是他回來了!」蘇琳琅急了,她抱著畫軸四下看了看,目光觸及在牆角的那個放著眾多畫軸的高腳瓷瓶時,她心一寬,連忙將手中的畫軸放進了瓷瓶中,順手一撥,將畫軸混進了眾多的畫軸中。
「雲兒!」樓夜祁人未到,聲先到。
「祁!」蘇琳琅剛一轉身,便正對上了樓夜祁探尋的目光,「你回來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看到她站在瓷瓶旁,樓夜祁微微皺眉。
剛才聽到侍衛來報,說她進了書房,他便即刻趕了回來,倒不是怕她知道什麼,只是怕她會毀了那些畫,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有這種想法,生怕她毀了畫,他便再也找不到日思夜想的人兒。
「哦,我只是來這裡幫忙整理一下,你看你,每日都忙著政事,連書房都沒好好整理。」蘇琳琅彎下腰,裝著要為他拾起那些破碎的畫。
「哦,不必了,這些事讓下人來做便可,你身子剛恢復,別急著忙什麼。」樓夜祁上前一步,扶起她,「你還是好好休息。」
「祁,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蘇琳琅先發制人,雙眼含淚光,看向他。
「我能有什麼事,無非是不想讓你操勞罷了。」樓夜祁在她的面前只以『我』自稱。
「那,這些畫?」蘇琳琅試探地問道。
「哦,這些啊……」樓夜祁微微一笑,目光轉了一番,「都是容智送來的。」
「他?」蘇琳琅裝作一驚,「他送這些畫是為何?」
「哦,沒什麼。」樓夜祁微微一笑,他覺得沒有必要欺瞞她,「探子回報說是有她的消息了,容智照我的吩咐去了各地,將這些長相類似她的畫送來,讓我看看。」
「哦,倩兒她,沒有死?」
「嗯,有人在鄂城見過她,我還在想何時去趟鄂城。」樓夜祁邊收拾書房,邊說道,完全沒注意到在他身後的蘇琳琅在聽到他說要去鄂城尋蘇倩兒時,眼底掠過的那一絲驚慌與殺意。
「是嗎……」蘇琳琅強壓住心頭的那一絲恐慌,說道,「那我也隨你一起去。」
「你就別去了!」樓夜祁扶住她的肩膀,「你的身子不好,不適宜舟車勞頓,再者,只是道聽途說,也未必就真的在鄂城,你還是安心在王府裡等我的消息吧!」
蘇琳琅搖了搖頭,道,「好歹她也是為了救我才被人打下懸崖的,這六年裡,我一直都覺得有愧於她,如今有了她的消息,我也替王爺高興,這心中的大石終是落了地!」
不去除了這根心頭刺,她日夜難寢才是真的!
如果她剛才沒看錯,那副畫下表明的出處正是鄂城,蘇倩兒一定就在那裡,她必須阻止他們見面,一旦見了面,當年的事就會曝光,那麼她就再難在王府裡立足!
「這樣啊……」樓夜祁微微有些遲疑。
「祁,帶上我好不好,我一定能照顧好自己,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的!」蘇琳琅抓住他的衣角,神情委婉,略帶乞求。
樓夜祁看到她如此的堅持,最後只能歎了口氣道,「好吧,就依你。」
「祁,謝謝你!」蘇琳琅撲進他的懷裡,伸手將他抱住,「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
樓夜祁伸出的手只是在她的額頭輕輕撫摸了一下,就像是大哥照顧妹妹般的動作,他的眼底只有溺寵,卻沒有愛,因為他的愛早就遺失在了六年前的那一個日出裡。
蘇琳琅憤恨地咬住下唇,自從六年前的那日起,祁對她的態度便出現了極大的轉變,他那含情的雙眸不再看向自己,即便看著自己,那深邃的目光也都是透過自己,看向了遠處。
她知道,他是在想誰,她不甘,祁是她的!誰也不能搶走!
************傾城酒家***************
婉約看著眼前夜緋雪和夜璃程,微微蹙眉,心中歎道,這兩人自從那日以後,便天天來,每次來都特意點那兩種酒,這連著都七日了也沒有見著要罷休的意思,套句小祖宗的話,看這架勢,這兩人是打算在這裡長期抗戰了!
「嘿嘿,婉約姑娘,我們又來討饒了!」夜璃程瞇起眼,露出痞子般的笑,心底卻在哭,這個大哥不厚道,每次都讓他來打頭陣,厚臉皮的事兒全讓自己擔著!
「呵呵,那裡的話,兩位爺能來,是小店的榮幸,二位請進。」婉約微笑著頷首,「還是那間嗎?」
「是!」夜緋雪低聲應道,那日,她定是在隔壁聽到了自己的琴聲,他總希望能在那裡再次遇見她,故而,他每次來都點那間雅室。
「呵呵,麻煩婉約姑娘了!」夜璃程苦笑道,有的人總是將希望寄托在不可信的夢境中,大哥也是,就憑一方錦帕,便認定蘇倩兒那丫頭在這裡,還就在隔壁,這樣匪夷所思的想法著實讓他鬱悶了好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