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不醉!」夜緋雪低頭笑著,笑聲卻是說不出的孤寂,連帶著一種哀傷的感覺緩緩地溢出。
千杯不醉,還是心不醉?
是無心,故而醉不倒,還是根本沒有可以讓他一醉到天亮的酒!
夜緋雪頹廢地倒在臥榻上,半開的衣襟露出大半個精壯的胸脯,他一把抓過酒壺,仰頭一飲而下,醇酒沿著嘴角緩緩地流淌過肌理分明的胸膛,幾縷青絲沾了酒珠,蜿蜒在前胸,是說不出的妖魅,偏偏這般俊雅的人是滿眼的痛殤,濃濃的哀傷隨著酒香緩緩地滿溢開。
媚眼如絲,卻蒙上了一種無法言語的哀慟,夜緋雪揚起頭,目光沒了焦點,囈語呼道,「倩兒……」
這樣的深情呼喚在這六年裡,夜璃程不知聽了過少回,每每聽到,卻又是止不住的心疼。
「大哥……」夜璃程對他這副消沉落拓的模樣早就見怪不怪了,六年了,每每到落日飄雪之時,大哥便猶為嚴重,清醒地痛苦著,倒不如醉一場,怎奈他心痛如絞卻偏偏醉不倒,倒成了如今的這副模樣,讓看著的人也感染他那無盡的哀傷。
「璃程,你說,她為何如此的狠心,連個機會都不給我!」夜緋雪突然猛地起身,抓住他的衣襟,瘋狂地搖晃著,吼道,「你說,為何這世上會有這樣的人,這樣的絕情!」
瘋狂過後,卻是滿眼無法化解的哀傷,夜緋雪只覺得目光越來越恍惚,他抬頭看向簾後。
水晶簾動,光影交錯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一張巧顏俏兮,顧盼生輝的臉,在簾後隱隱閃過,似乎盡在咫尺,卻又遠隔天涯。
「倩兒!」他忽然放開夜璃程,飛奔了出去,「倩兒,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晶簾飛動,冰擊玉碎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然而他抓住的卻是一片虛無。
「倩兒,你當真恨我,當真絕情至此,連個機會都不給我嗎!」夜緋雪早已失了絕然的風度,頹然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向門口。
屋外,飛雪連天,紛紛灑灑的大雪從天紛紛落下。
夜緋雪走出門口,站在飛雪中,一襲單薄的白衣飛擺,衣袂翻飛間,卻是兩行淚湧出。
「大哥,進屋去吧,這裡冷!」夜璃程追了出來。
冷嗎?
夜緋雪卻搖了搖頭,道,「她比我更怕冷,卻一個人孤獨地躺在雪地裡,那麼久,我為何還尋不到她!」記得那一夜,當她跌進自己的懷裡時,她渾身的冰冷,瑟瑟發抖,讓人心生憐愛,那一刻,他竟是不自覺地將她抱緊,想要溫暖她,想要給她呵護,也許那時他便已然動了心,只是,他卻錯過了!
如今,他還能有這個機會嗎?
千年流歲,無窮寂寞,是你留給我的懲罰。
「倩兒……」夜緋雪跌跌撞撞地走在雪地裡,醉眼朦朧卻無法一宿到天亮,心痛漫無止境地溢開。
「大哥!」夜璃程扶住他,如果可以,他到希望能一巴掌打暈了大哥,也省得讓自己如此的費神,只是他的這個大哥偏偏極為敏銳,武藝極高,他只怕還未打昏大哥,就像剛才的那個女子,被大哥一掌打飛。
哎————
輕歎一聲,夜璃程萬般無奈,抬眼看向前方,大雪紛飛,大哥卻偏偏又這樣,看來他得尋個地方讓大哥好好地休息一番。
剛想著,幾個蒼勁有力的字便躍入眼底。
「傾城酒家!」夜璃程念著便覺得順耳,於是他暗中使力,半扶半拖著將夜緋雪拉進了酒肆。
棉簾掀起時,夜璃程聞到一股子的清雅之氣,原本緊皺的眉頭緩緩地舒展開,一簾隔出了兩個世界,屋外風雪連天,屋內卻溫暖如春,閃爍著火焰的鏤空炭火盆裡,加入了桔子皮,清香四溢。
夜璃程嘴角勾起一笑,看來這酒肆的主人倒是個心細之人,這個酒家雖小,卻讓人有種賓至如歸的感覺,就像是家,給人一種安心,一種放鬆。
他有些好奇,能有這般心思的店主人是什麼樣的人。
正好奇時,耳邊響起一聲溫婉的聲音。
「公子,是要用茶,還是酒菜?」眼前一亮,女子窈窕的身姿便出現在眼前。
女子一襲的紫衣裹身,玲瓏可人,黛眉遠山,明眸如珠,翹鼻朱唇,款款而來時竟是一副嬌柔含笑的模樣,那般的讓人憐惜。
好個靜雅柔美的女子!
夜璃程看著有一瞬的愣神,直到人到了跟前才緩過神來,嘴角的笑意勾起,「來間雅房!配酒菜!」
「好,請這兩位爺隨我來!」女子側身讓開,目光卻在掃過他身邊的夜緋雪時微微一頓,隨即又很自然地移開。
夜璃程拉著夜緋雪跟在女子身後上了二樓的一間雅室內。
目光掃了一遍店內,店內牆上掛了幾幅字畫,一角居然還放著張琴,佈置雅致。
「兩位爺請先坐會兒,我這就去安排!」女子含笑轉身,正待出門,身後傳來夜璃程的聲音,「姑娘請留步!」
「爺還有何事?」
「姑娘如何稱呼?」
「婉約,爺喚我婉約便可!」女子依舊微微頷首,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那雙靈動的眸,隱約可見眸底,那流動著的螢光。
「哦,好名字,對了,婉約姑娘,把你這裡最好的酒上了,最好是那種能讓人一醉方休的?」夜璃程尋了個位置,將半醉的夜璃程扔在了臥榻上,轉身問道。
「哦?」婉約微微一笑,「能一醉方休的酒?」
「怎麼,沒有嘛?」
「是,也不是!」婉約依舊保持著溫婉的笑。
「如何說?」夜璃程挑眉,邪魅恣意,目光投向她,怎麼是,又不是了?
婉約緩緩地抬起頭,目光定然,清婉的聲音飄出,「這世上,本就沒有最易醉的酒,醉人易,醉心難!」說著她看了一眼夜緋雪,「我看這位爺,人已醉,卻心未醉,想要讓他徹底地醉,恐怕這世上還沒有這番的酒!」
夜璃程雙眸微張,對眼前的女子甚是多了份欣賞,身子慵懶地斜靠在臥榻之上,瞇起眼問道,「那麼依婉約姑娘看來,要如何才能讓他心醉?」
「呵呵,依舊是酒!」
「酒?」夜璃程挑眉,「方纔你不是才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能醉心的酒?」
婉約嫣然一笑道,「爺,婉約也說過,是也不是,這是說的是沒有這番的酒,這不是嘛,說的卻是,能醉人的酒,便是心!」
「哦?」夜璃程頗為有興致,「何解?」
「酒不醉人人自醉,心若想醉,無酒自醉!端看人配以酒,適合的酒便可醉心!」婉約微微施禮道,「婉約這就為兩位爺備酒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
婉約出去後,夜緋雪緩緩地睜開眼,念出一句,「好個聰慧靈智的女子!見地不凡!」
她說的對,他是人已醉,心卻依舊清醒,清醒到痛徹心扉,要醉,首先該醉心,心未醉,如何醉生夢死!
「看來,這裡我們倒是來對了!」夜璃程彈了彈身上的細細的雪珠,也許這裡真的有能讓大哥一醉方休的酒!
婉約出了門,卻並未往酒窖而去,而是轉了身朝隔壁的雅室走去。
「小爺!」婉約掀起簾子,走了進去。
屋內坐著三人,正是蘇倩兒,蘇傾城和畫魂。
「婉約姐姐,隔壁來了什麼人?」蘇傾城微微笑著,眼底卻是精光閃爍,隔壁的兩人定是不凡之人,從剛一進門起,他便注意著隔壁的動靜。
「呵呵,小爺好耳力,的確是來了兩位翩雅的爺,難得在這偏遠的鄂城見著這般氣質非凡的爺,的確讓婉約吃驚不小!」
婉約出生在這邊陲小城中,處於最低層的社會,見過的人都是些三教九流的蹩角色,唯一見過的不凡之人便是眼前的這三位,如今小小的鄂城卻來了這麼兩位氣質高雅的人,怎地不讓她多了幾分的戒心與好奇。
「是嗎,那小爺我倒要好生看看,究竟是誰,能讓素來冷性的婉約姐姐都稱道不已!」雙眼一轉,他已然有了計謀在胸。
「城兒,莫要多生事端,吃了飯,便跟娘回去!」蘇倩兒怎能不知兒子的想法。
「娘,這酒家可是城兒的地方,來了客人,城兒怎麼能不去招呼一番!」蘇傾城朝坐在對面的畫魂眨了眨眼,道,「畫魂師傅,你就陪著娘,城兒去去就回!」
言罷,他提溜一滑,順勢從蘇倩兒的懷裡溜了出去,嘻嘻,去了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他才不會笨夾在他們中間做電燈泡,還是超級亮的那種!
「城兒!」蘇倩兒實在對這個兒子很無奈,他總是這麼能說會道,左一個理由,右一個理由把你耍的團團轉,偏偏你又不能說什麼!
「隨他去吧,今日是他的生辰,就讓他自己做回主!」畫魂勸道。
「那一回不是他自己做主!」蘇倩兒微微嗔怒,「連開這酒家都是他的主意,你倒好,不幫我管住他,卻幫著他來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