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嫁皇后 兩朝國後的傳奇 一腔悲愴
    剎那間,凌璇睜圓眸子,眸心顫動,彷彿禁受著極大的驚恐般;蒼白的容顏愈加清冷蕭森,死寂須臾,她驀然嘶叫道:「你血口噴人!」

     我笑吟吟盯著她,言語如冰凍三尺之河床、寒氣砭人:「不止如此,陛下出征,被燕南大將軍押往大漠,正中淑妃下懷,因此你再度與蘭陵王合謀,只要陛下一死,這天下,便是你們兩人的,是不是?接著,你再行殺害蘭陵王,此後你便是獨攬朝政的皇太后,是不是?屆時,改朝換代,或是沿襲凌朝國祚,皆是你一句話的事兒!妹妹,我說的對不對?」

     凌璇簌簌發抖,彷彿修竹浸在冷風中、搖曳森森。

     我厲厲盯著她:「只可惜,我回來了……我一回來,蘭陵王便拋下你,與我合謀。」

     凌璇閉上眼睛,容色清寂:「這世間,也只有你瞭解我。」倏然,她仰天狂笑,嬌柔而淒厲的笑聲穿透了空曠的大殿,穿透了濃重的夜色,直上雲天,響逸蒼穹,「對,我要獨攬朝政,恢復凌朝皇統!我是凌朝公主,在父皇手中失去的江山,我要奪回來!」

     呵,她終於承認了!終於承認了!方纔所言,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從流澈瀟回京,至流澈淨出征,竄起發生過的每一件事,悄然吻合,然而也只是我的大膽猜測,我並不能肯定。

     如今她一口承認,於我卻是更大的心痛:從頭至尾,流澈瀟一直在算計我,起先的淡然、讓我放心,接著是詞章訴情、挑起流澈淨對我的猜疑,金斕寺探訪巧遇民眾鬧事、亦讓他猜疑,再接著向陛下求娶我、離間我與流澈淨原本艱難的私情,最後是行宮偶遇、告知真相,讓我傷心絕望,讓我對他心生怨恨。

     一切皆是巧妙安排、環環相扣,將我逼走,於流澈瀟、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於凌璇,便是後宮獨大,再無人與她抗衡。

     然而,他們低估了流澈淨立我為後的堅定心意,也低估了我的決絕。後來的一切,已不是他們能夠一手掌控。

     流澈瀟雖是真情流露,可我無法接受他步步為營的相逼與算計……他是那樣瀟灑的、淡定的人,為了我改變至此——終究是我害了他。

     而凌璇,我笑著、憐憫的看著她,若有深意的看著她。

     山河依舊,民心已改,奪了回去,勢必動亂再起,亦不是她的天下!

     那寢衣上的紅絲映襯著她扭曲的臉龐,突顯出腥艷的流光。

     凌璇笑得悲憤,悲憤中浸染了深濃的淒涼:「你知道嗎?假如陛下對我好一些,或是一點點,我就不會奪他的江山,就心甘情願的當他的妃子,即便是一個他不愛的女人,我也心甘情願,只要他對我好一點點……然而,他從不正眼瞧我,一絲兒微笑都不給我,他給予我的,只有冷漠與鄙視。」

     深紫紅綾紗微微一漾,似有清風度窗,偌大空殿,更添寂寥。

     她淒楚的望我,嘶聲控訴道:「他只愛你一人!我為他懷胎十月,為他痛苦的生下孩子,他也只是看我一回,安慰我兩句,匆匆的來,匆匆的去……」

     凌璇淚落如傾,浸染淚水的笑影愈加悲涼:「我恨,我恨他!我要將他的天下奪回,成為我的天下!」

     她只是一個女子,卻要承受國破家亡的悲痛,誰也無法感同身受她所承受的難言之痛!她悲愴的一生,因我而起,或許是她咎由自取,是她為怨憤蒙蔽,然而,她在怨憤之時,亦是深受折磨。

     只是一個滿心瘡痍、滿目悲愴的亂世女子!誰誤了她?或是,她因何而誤?

     ——

     神康三年四月,淑妃凌氏薨逝。史書載,凌氏以二皇子為餌陷害皇后端木氏,為帝禁足雲岫宮,其時流言繁遽,凌氏不堪其辱,自縊身亡。

     那是隔日清晨,我正抱著二皇子餵養,阿緞急匆匆的跑來,稟報說淑妃娘娘薨了。

     我驀然一怔,隨之伸手撫摸著二皇子娟嫩的臉蛋,唇角緩緩展開,綻出一朵清冷如月霜的笑意。

     我知道,流澈淨不會放過她。那晚我與凌璇的談話,他一字不漏的聽進去了——我相信他一定會前來雲岫宮,因為他擔心我會秘密處決凌璇,因為他憐憫二皇子尚小不能失去生母……

     我卻不會下手殺害凌璇,我讓他自己下手!兩三年來所發生的一切一切,足以讓他賜她一條白綾或是一杯毒酒。

     我與凌璇之間的恩怨、糾葛,就此作罷!若二皇子長大後知曉一切,我亦不懼,我會將所有的一切告訴他,讓他自己選擇,而我給予他的母愛,與心遠並無二致。

     這一日午後,初夏的陽光瑩如琉璃,陸舒意向我告辭!

     午門,空曠得一望無際,風仍是有些涼,揚起她的石青素袍飄拂如幡。我執著她溫暖的手,眼中慢慢潮濕:「姐姐,你真狠心!」

     陸舒意淡淡一笑:「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阿漫,陛下為你如此,是你最大的榮寵與福分,好好珍惜,切不可意氣用事!」

     我哽咽道:「我知道的,姐姐一定要保重,想回來就回來……」

     陸舒意的一雙素眸淚光搖曳,輕輕摟過我:「你也保重……我走了……你回去吧!」

     她鬆開我的手,登上車駕,微笑著望我,清淚終於滑落,須臾,她決然回身,彎身進入車廂。車伕一抽馬鞭,車駕漸行漸遠,終成一抹虛淡。

     她的微笑,清透如春水,寧淡如遠天。

     秦輕終究沒有留下她。往後的漫長歲月,屬於秦輕與西寧懷宇的靜好與琴瑟,與陸舒意無關。縱然秦輕誠懇地自願退出,縱然西寧懷宇柔情如訴,縱然有愧、有情、有愛、有悔,陸舒意仍是決絕的抽身離開,遺世獨立。

     又兩日,蘭陵王向帝王告辭,離開洛都,攜著妻子顧湘前往封地蘭州。那是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青山滴翠,碧水環繞,清風悠悠,明月雙影。

     此去蘭州,千里之遙,安享朝廷俸祿,永不得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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