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花紋雙獸耳香爐飄出裊裊細細的煙霧,整個內殿回縈著淡渺的沉香。夜闌深濃,翠色窗紗上疊影重重、望久了更覺詭異。心遠已經香香的睡著,阿綢阿緞輕聲退出內殿歇息,我歪在芙蓉錦榻上看書,越看越覺燭火黯淡,便轉臉盯著青花折枝花紋八方燭台上的燭火,那內裡艷紅的火苗幽幽的燃燒著,看得久了,竟是幾近透明。
吱呀一聲,是外殿的窗稜被打開的聲響,緊接著是「砰」的一聲,似是落地之聲。
心口猛然揪緊,我重重吸氣,聽得見胸口砰砰的跳動聲,雙手發顫,後背冒出細汗。我睜圓眸子緊緊盯著粉紫紗幔,似有一抹高昂的黑影朝著內殿走來,我竭力冷靜道:「誰?擅闖端陽宮,該當何罪?」
黑影猝然的凝定不動,外殿濃黑,透過一層又一層的紗幔,依稀辨認出黑影的身形與流澈瀟一般無二。須臾,黑影似緩緩呼氣:「阿漫——」
心神劇顫,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沉厚而壓抑了太多情愫的嗓音,令我幾欲成狂。下一瞬間,我摔下書本,衝向紗幔……他撩開紗幔,大步踏來,伸展雙臂,將我揉進懷中,似要將我揉成泥團……
是他!是他熟悉的氣息與衣香,是熟悉而陌生的窒息似的擁抱,是堅實而寬厚的胸懷,是穩健而沉默的鐵臂……淚水滾滾而下,再也說不出話,只想這樣永遠的抱著……
粉紫紗幔因我們的沖蕩而撩起,因我們的相擁而緩緩垂立。
許久許久,流澈淨捧著我的臉,目不轉睛的望我,俊臉上亦是淚水漣漣:「我再也不會放手,無論你如何待我,我都要纏住你、不讓你走。」
淚水洶湧,我貪戀的望著他,仍是不敢相信他就眼前……或許,我再也不會離開,或許……我無法預知未來將會如何……我柔柔笑著:「看看我們的孩子,跟你很像呢。」
流澈淨幽黑的眸中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失望,仍是笑著頷首,就在我轉身邁步之時,猛地一扯,將我扯進懷裡,激烈的吻我,眼神癡迷如醉……
他緊握著我的手來到搖籃前,我輕聲道:「小聲點兒,別吵醒他,會鬧得很。」
流澈淨伸手輕輕撫著心遠滑嫩的肥肥臉頰,大掌越發握緊,嗓音微有哽咽:「阿漫,謝謝你。取名了嗎?」
我溫軟道:「只有小名,等著你取呢!」
流澈淨轉首深深看我:「那我得好好想想了,小名是什麼?」
我輕咬著唇,垂首低聲道:「姓唐,小名心遠。」
他的手掌,鬆了我的手,我抬眸看他——他陡然將我橫抱而起,走向床榻:「這小名兒,我不喜歡,換一個。要不,你再生一個,讓我取小名兒,你選擇一樣。」
我跪在床上,幫他寬衣,忽起玩心,不滿道:「我不選擇。」
流澈淨臉色一凝,眸中仍是暖意拂拂,卻已是緊張:「那你要如何?」
我的雙臂掛於他的肩上,媚然嬌笑:「我要你選擇。」
他朗朗低笑,彷彿皎月破雲,我慌忙摀住他的雙唇,輕責道:「小聲點兒。」
流澈淨挑開我的寢衣,俯身吻下來,啄著我的耳珠子,熱氣瀰漫,語聲低迷:「阿漫,可有想我?」
遍體酥軟,我神思俱亂,輕輕「嗯」了一聲,卻退往床內,眉若春山含情、眼波瀲灩似光的望著他……他卻只是將我摟在懷裡,擁著鳳錦鸞被靠在大枕上。
流澈淨細細的撫著我,語音低沉:「可知我為何突然出現?」
我一直固執的不肯相信他真的被燕南大將軍設計謀害、被押往大漠苦寒之地,他是那種洞悉一切、傲視群倫的人物,我不相信他會如此大意!即便被人謀害,亦不會任人宰割!我近乎癡狂的相信他。
未及我開口,他繼續道:「只是一個假消息,燕南大將軍並沒有將我押往大漠,這只是我與他合謀的一齣好戲!」
心口一窒,微覺他覆在我身上的掌心有些潮汗,灼熱而黏膩。我笑得有些生澀:「你喬裝成他的隨從一起回京,今晚偷偷的溜進宮與我幽會?」
流澈淨勾轉我的下頜,眸光深邃:「朕進宮看望朕的皇后,有何不可?莫非皇后不願意?」
我凝眉笑道:「天下人都知道陛下被燕南大將軍迷昏,繼而燕國辱我天朝,如此一來,不是有損陛下英明嗎?」
流澈淨哈哈一笑:「英明?比起你來,自然是你更為重要。」他的眸中溶進迷離的暗影,令我愈發癡戀,「此番皇后回京,雷厲風行的手段,朕很是折服,不愧是朕的皇后!」
再一次,他又將我算計了!雖是處心積慮的逼我回京,是想我念我,心裡仍是酸酸的、痛痛的。我的眉梢不經意騰起一抹淡淡的淒冷:「你篤定我真會回來?」
流澈淨皺眉道:「說真話,我不確定。所幸,你果真回來了。」他的眼中似乎浮起一絲惶恐與不安,「你是否怪我?告訴我,嗯?我要聽你的真心話。」
我依偎在他的胸口,軟軟道:「我想你,一直在想你……可是,沒有一個足夠的理由讓我下定決心回來,一想到我們再無相見之日,我……」
他驟然勾起我的下頜,深深吻下來:「我明白,我明白……」
不復多言,流澈淨翻身覆住我,深深流連、淺淺細吻,撩起一簇簇的火熱……鳳帷隔出一方芳菲春色,鸞被擁起兩人迷醉情濃。青花折枝花紋八方燭台上的火苗早已熄滅,滿殿的夜色低垂與春宵一刻……
彷彿從熱氣氤氳的溫泉中幽幽轉醒,又似乎從飄渺的雲端穩穩落在地上,睜開眼,迎上一雙微闔的俊眼,緊接著又是一記窒息似的熱吻……
我靠躺在他的臂彎裡,懶懶道:「燕南大將軍為何會與你合謀?他有何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