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道:「原來如此!你竟然恨我那麼多年,真是辛苦!」
凌璇癡狂的笑著,彷彿嗜血的小獸:「對!我很辛苦,但是我很快活,與你明爭暗鬥,很快活……唐容大哥死後,我發誓,只要是你的東西,或者是你心愛的東西,我都要搶過來,橫刀奪愛,讓你痛不欲生!」
心如刀割一般,為自己間接的毀了她一生,為她整顆心被仇恨遮蔽,為她的「橫刀奪愛」與百般陷害。我低低道:「你已經達到目的了!」
她慘然笑著:「我成為陛下的淑妃了,沒錯,我達到目的了,你痛不欲生,你狠心的離開了,從此,這些華麗而寂寞的宮殿,就都是我的了。」她的臉上並無絲毫快意,佈滿深濃的無助與無奈,「陛下……陛下從未喜歡過我,每次來到雲岫宮,冷若冰霜,彷彿眼前的我只是一個陌生之人。」
唇靨緩緩展開,我幾近透明的笑了:「橫刀奪愛而來的姻緣,並不能如意!」
凌璇突然的掩面而泣:「你知道嗎?從冊妃那日起,陛下來過雲岫宮多少次嗎?」
我搖頭,默然看著她。凌璇的神色半是激憤、半是淒涼:「九次,九次……九次,多麼可笑,我卻懷上陛下的骨肉,你說可笑不可笑……」
我笑靨深深的看著她:「懷有龍嗣,母憑子貴,於淑妃而言是無上的榮耀;或者,淑妃心有別想,正好以此拉攏人心,以期有所成就,不是麼?」
凌璇顫然的看我,不掩驚異之色:「皇后果然眼睛雪亮、心思縝密,嬪妾佩服!」
心中的不忍與悲愴漸趨冷卻,眸色漸冷,我朝外喊道:「來人!」冷一笑站於大殿門扇處聽候,我肅然吩咐道,「淑妃身染風寒,不宜出殿吹風,好好伺候著!懈怠者,重重處罰!」
——
春末了,留晴殿苑子裡仍是花色妖嬈、鬥妍爭春,在這春風漸熱的時節裡傾盡最後的錦繡與綺麗,似要留住那迷霞般的瀲灩春光。
暮色漸濃,薄寒透衣,素白羅袖下微風拂過,撩起一抹風情。
門扇虛掩著,彷彿經久無人來過。我輕輕的推開,吱呀一聲,熟悉的大殿驀然映入眼簾,一股刺鼻的陳舊氣味撲面而來,令我幾近窒息。雕窗外射進來幾許鮮艷的落霞,打在宮磚上,映射出淒艷的華彩,大殿上卻仍是昏昏然如黑夜籠罩。
正要跨步進殿,卻突然有一抹軒昂的白影捲了出來,自那厚重的羅帷轉出來,靜靜的站立,靜靜的望著我。
剎那,我揪緊的心鬆懈下來,亦是一瞬不瞬的盯著他——流澈瀟。他的臉孔恰好隱於殿內的黑影之中,看不清此時的神色,只見一團模糊的昏影。
「為何不進來?」流澈瀟的嗓音溫涼相間。
我深深吸氣,重重推開門扇,步入大殿:「王爺突然出現,嚇著我了!」
流澈瀟幽幽一笑:「我在等你。」
後背絲絲的涼,我鎮定道:「王爺在此等我?若我不會來此呢?」
他徐步走出昏影,站於落霞的光亮處,紅艷的霞光灑照在他的臉上,似是浮光掠影的不真實,又覺濃烈的艷麗。他一臉淡定:「我相信你一定會來。」
我走向長窗,轉身站定,窗外的落霞織錦漸趨黯淡了,天地間騰起青灰的流霧。我緩緩開口:「許久未見,王爺可好?王妃可好?」
神康二年七月,蘭陵王大婚,迎娶都察院顧御史之女顧湘為王妃。流澈瀟神色淡漠:「娘娘掛心,內人很好!」
我不知他為何在此等我,卻是無語對他,須臾,我靜聲道:「天色已晚,我回宮了,王爺自便。」
正要邁步,他搶先上前,擋在我跟前,冷霜似的臉孔映在窗外透進來的天光裡,浮起一層層的惶急之色。他灼灼的看著我:「先別走……」
眼見他如此眼色,心下有些慌亂,卻只能面不改色道:「王爺有話與我說?」
流澈瀟逼視著我,俊眸中漾開縷縷的憂傷:「離開洛都,為何不跟我告別?為何不跟我說……」
我平靜的望他,狠下心道:「我只想一人靜悄悄的離開……從未與任何人告別,更不會與你告別!」
流澈瀟陡然抓住我的手腕,高高舉著:「若你告訴我,我會陪著你……知道嗎?我找你……找了大半年,終究沒能找到你……你在哪裡?」
找了大半年?呵,我該感動嗎?竟是毫不感動——你死了,又起死回生,明明說好不再糾葛,卻又綿綿不絕的傾訴一腔濃情,還在我冊後大典前一日告訴我真相……我不怪你,然而,我再也無法將你當作知己相酬,酬你以義。
我淡然笑著:「我在哪裡並不重要,如今我回來了,帶著我的兒子回來了。」
流澈瀟沮喪的放開我的手,眸中的灼熱漸漸冷卻:「不會再離開了,是嗎?」
我冷冷道:「王爺該思慮的是蘭陵王妃,而非旁人。」
流澈瀟看向幽幽沉沉的羅帷,眉宇間刻滿無窮無盡的感傷:「或許,是我錯了……是我將你逼走的……」
心中驀然一緊,此話何解?
「我不該告訴你真相,不該告訴你陛下冊妃,甚至不該回來……」他清苦的笑了笑。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我淡淡而語,「真相?什麼才是真相?你認為那就是真相,其實並非如此,真正的真相,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流澈瀟驚異的看著我,語聲略有唏噓:「你變了……此番回京,你跟以往大不一樣了,今日立政殿上,我從未見過這樣的你。」
我靜靜道:「在我心目中,只有一人瞭解我。」
流澈瀟的臉色稍稍平靜,眸色復又灼熱:「在我心中,我也想擁有這樣一位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