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柔緩開口:「多日來,淑妃辛苦了。來人,護送淑妃與二皇子回宮。冷統領,派人保護雲岫宮,日夜不殆,若有任何差池,人頭落地!」
眾臣又是一驚。兩個侍衛上前拉著凌璇下台,那一回眸的剎那,她緊咬著唇,目光憤恨,尖厲得想要刺進我的眼眸。
我的唇邊笑靨薄而深涼:「為營救陛下及早回京,大皇子監國,蘭陵王、風將軍與本宮一同輔佐大皇子,眾卿有何異議?」
滿朝文武一齊躬身呼喊:「臣等並無異議。」
我淺淺笑著:淨,我只是一介女子,能做的,只有竭力保護你辛苦創下的皇朝基業,此時我坐在你的寶座上,你該不會責怪我的吧!我一定會救你回京,一定會的!
下朝後,由阿綢與冷一笑陪著往毓和宮走去。
一路上,熟悉的光景接連不斷的晃進眼底,宮娥素羅飄動、麗影纖纖,滿城春色掩映,紅白風流,綠意盎然,香風幽幽不絕。
鸞儀靜立,我站立於階下,抬眸仰望,匾額上是熟悉的三個大字:端陽宮,澄亮燦金,筆力遒勁剛硬,一筆一鉤彷彿傾注了無窮無盡的深情。
「娘娘,去歲三月,陛下將毓和宮改名為端陽宮,披香殿改為留晴殿,八月,香露宮改名為漱漫宮,」阿綢抱著心遠,輕輕道,嗓音幾許壓抑。
「自去歲三月,陛下每夜都安寢於端陽宮,貴妃娘娘、賢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那邊都不去了……也不要奴婢伺候,不掌燈,時常一人躺在軟榻上,直至午夜了方才安寢……」
是麼?真是這樣麼?我離他而去,他心痛麼?想我麼?一直懷念往日的點點滴滴麼?端陽!留晴!唐抒陽,流澈淨,端木情,阿漫……都說帝王多情、薄情、寡情、乃至無情,如花美眷擁享不盡,卻沒多少真心。我知道他給予我真心,也給予我心殤,然而那真心若是與別的女子分而享之,我寧願轉身離開……
此番回來,是否再度離開,我不知道……
「娘娘,您終於回來了……」阿緞狂奔出來,止步我跟前,臉上滿是興奮之色,一雙眸子楚楚動人。
「我回來了……你們都清瘦了……」我清淺笑著,側首朝冷一笑道,「冷統領,你職務在身,忙去吧。明兒你讓冷夫人進宮聚聚吧,將孩子也抱來。」
「謝娘娘美意,卑職告退!」冷統領笑答,揮揮手,領著鸞儀與侍衛退下。
「大皇子與陛下長得真像,就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阿緞看著心遠,眼眸濕潤潤的,「娘娘,您自個兒看看,奴婢去收拾收拾……」阿緞歡欣道,未及我開口便一溜煙的跑了。
「阿綢,你陪著心遠到內殿玩玩,我一人靜一靜。」我柔柔道。
「是,娘娘。」阿綢抱著心遠步入內殿。
我緩緩舉步,深蹙的目光流連於端陽殿的一事一物,往昔的粉紫紗幔流垂於地,層層疊疊的一簾又一簾、如海深情;五彩花蝶紋大觚光可鑒人,幾枝桃花粉色嫣然;紫檀瀟湘水雲屏風素潔靜立,象牙雕花書案仍是玉潔冰清……手指一一撫過,一切皆是纖塵不染,與我離開時一模一樣。
雙眸漸趨熱了,腦子裡不斷盤旋著的是他傲挺的身影、幽迷的眼睛……此時此刻,那細微如針的念想流遍全身,啃噬著四肢百骸,啃噬著我的心……對他的思念,從未停止過,只是被我深深壓在心底,一朝回來,便驚濤卷雪……
思緒百轉,思念千回……許久許久……
「啟稟娘娘,」冷一笑站於大殿門扇處,恭敬道,「二皇子感染風寒,是否宣召御醫?淑妃娘娘吵鬧不休,說是要見娘娘。」
「哦?二皇子當真感染風寒?」我疑惑道,心中冷笑。
「宮人照看著二皇子,卑職看過,二皇子面頰通紅,似有高燒跡象。」冷一笑謹聲稟報。
「阿綢,仔細照看大皇子,不可懈怠!」我嚴肅的吩咐道,跟著冷一笑前往雲岫宮。
雲岫宮在永壽宮之北,殿宇飄逸如雲出岫,謂之「雲岫」。
侍衛、內監、宮娥跪了一地,個個肩頭抖索。我步入大殿,羅幔沉沉低迷,宮磚上物什散落一地,滿殿雜亂無章。
冷一笑押著一個宮娥抱出二皇子,宮娥兩臂顫抖,彷彿臂彎中的小小人兒重若千鈞。我伸手接過明黃襁褓,但見小小人兒兀自沉睡,面容粉嫩如軟玉,面色酡紅如春日桃花。
手指輕觸他的臉腮,觸手熱燙得嚇人,心中慢慢的揪了起來——眉宇之間印刻著幾許流澈淨的眉目之相,較之心遠多了四分柔美。
懷中嬰孩是流澈淨與別的女子所生的孩子,頓時,仿有一根長長的銳刺扎進心裡,我不想看見他,不想抱著他……我幾乎抱不住……可是,他的身上亦流淌著流澈淨的血液,到底是流澈淨的骨肉,無論如何,我不能狠心的傷及無辜,也不能讓流澈淨從此心存芥蒂。
我嚴厲道:「冷統領,送二皇子到端陽宮,宣召御醫診治!」
冷一笑命令方纔的那宮娥抱了二皇子出殿,吩咐侍衛幾句,那侍衛護送著宮娥走出雲岫宮。他上前低聲問道:「娘娘,是否回宮?」
「不——不能搶走我的孩子……」從內殿傳出一聲淒厲的喊叫,凌璇搖晃著奔出來,只著青色鞠衣,青絲散落。驟然看見我,神思恍惚的臉上立時冷淡如冰,「我的孩子呢?你搶走了我的孩子……」
「娘娘,二皇子感染風寒,已經宣召御醫診治,娘娘莫擔心。」冷一笑挺身冷冷道。
「我的孩子無需你們費心。」凌璇瞪我一眼,轉眸看向冷一笑,「你一個小小統領,有何資格與本宮說話?狗奴才就是狗奴才!」
「卑職雖是奴才,有無資格,也不是娘娘說得算!」冷一笑針鋒相對,聲音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