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時說過不娶你?」語聲冷沉,猶如冷風橫掃。
無處不是閃躲!無處不是敷衍!我竭力平抑心底的悲憤,冷眸淡淡看他:「你也沒說過要娶我!」在他溫熱的懷中,卻覺得身上一寸寸的冷下去;我凜然道,「你所期望的那種姻緣,我不希罕。實話與你說吧,我想要的,很簡單,唐老闆怕是給不起。」
「雙燕雙飛,雙情想思。容色已改,故心不衰。雙入幕,雙出帷。你想要的,就是這個?」
我頷首:「攜手一生,忠貞不渝!」
唐抒陽垂首沉默,修俊的臉孔上奇異的平靜,瀰漫著淺紅昏光,浮動著若有似無的流緒……方纔還是情火纏綿,此時卻是一室孤冷。
仿似一盆冰屑兜頭倒下,冰寒而錐疼。我克制著心底的顫抖、克制著手腳的虛浮,走下地、竭力站穩,平心靜氣道:「端木情受教了。你繼續你的如花美眷、風月濃情,我繼續我的端木小姐,從此往後毫無瓜葛,就當作你我從未相識。」
——
唐抒陽一言不發,我背對著他,不知他是何神色,想來,是一場冷雨之後的清冷與淡漠吧!呵,這樣也好,什麼都說清楚了,也就不再如鯁在喉、不再心潮起伏!
渾身酸軟,我好累,身心疲累……西寧哥哥只能留存於青澀時光,唐容大哥無辜被我耍弄、在凌璇與我之間徘徊不定、最終被我親手害死,而唐抒陽,我真心付與的傲岸男子,卻是不願待我癡心癡情……
呵,這是我自作自受嗎?也許吧!那麼,就讓我獨自承受!
彷彿一夕之間,秋涼襲人,片刻之前溫暖如陽的寢居,再無一絲暖意。我再也不想待下去,任其羞辱與鄙視。緩緩舉步離開朝屋門走去,跨出一步,心底便絞痛一下,凌遲般的心痛,令我舉步維艱。
而唐抒陽,始終沉默。他的沉默,就像一陣錐心砭骨的寒風,將我狠狠貫穿!
從酒樓後門出去,穿越揚州城,穿越濃濃夜色的侵襲,到家時,淚水已然枯絕。
剛要叩門,突然,一雙大手死死摀住我的口鼻,驚駭之下,我竭力掙扎,側頸上一痛,眩暈襲來,再無知覺……
醒來時渾身酸痛,驚覺手腳被縛,蜷縮著側躺在一張簡易的床上,假如可以換作床的話。悄悄舉眸轉了一圈——呀,營帳,莫非是隆慶王?但見帳中燭火幽明、幻滅,閃爍著詭異的暈光。此外再無一物,帳外樹影幢幢,初秋夜風呼呼掃過,驚起颯颯之聲。
沒有隆慶王的影子!究竟何人綁我至此?
適時,一抹嬌紅倩影掀開帳簾走進來,想要閉上眼睛裝睡,卻是來不及。
「你可終於醒了!」倩影高挑英眉,清傲地看著我。
這是一抹姝麗絕色,颯爽英氣中縈繞著流媚嬌柔,嬌柔中傲氣緩緩流瀉,仿若晨曦霞光下的玫瑰,綻放正當時,嬌紅欲滴,而令人陶醉的絕美花枝下卻是尖刺簇簇,令人防不勝防。
她是誰?為何將我綁來?
她扯住我的胳膊,凶狠地拉我坐起來,捏住我的下頜,手上力道漸次加大,令我疼得咬牙。她冷嘲道:「這張臉蛋,還真是白得像雪、滑得像水,怪不得大哥為你神魂顛倒。」
大哥?她大哥是誰?她一身迥異於尋常女子的異族裝束,煙霞嬌紅的利落騎裝,香肩上流蘇拂動如風,腰上束著寬厚的金鑲瑪瑙腰帶、猶顯身姿瘦削,裙擺及踝、英氣逼人。
靈光一閃,一個豪邁、峻拔的人影迅速地閃入腦中——莫非,她是興人?與隆慶王有關係?隆慶王的妹妹?
她手上加力,迫得我張開嘴;她微瞇眼睛,麗眸中流瀉出不屑的冷光:「怎麼?不說話?害怕了?」
心中一笑,我輕聲道:「公主有何見教?」
「你怎知我是公主?」她蹙眉問道,忽而臉腮上抹上一絲異樣的光暈,黛眉眼梢皆是嬌羞,「我大哥告訴你的嗎?」
我淺笑道:「公主乃世間絕色,一身興人裝束,高貴華美,身份自然貴不可言。再者,我並不認識你們族人,只認識一個隆慶王,假若公主的大哥真是隆慶王,不是公主,是什麼?」
此話道來,句句在理,語氣懇切,又飽含讚譽之辭,她一定會很受用的。
她放開我,笑吟吟道:「算你機靈!對,我就是天羅公主,你知道我為何綁你到這兒來嗎?你再猜猜?」
我笑道:「公主天賦聰明,我哪能猜得到呢?不過,我想呢,公主身份尊貴,想必不會與我一般見識。」
天羅公主復又捏住我的下頜,微抬麗眸,眸中流溢出尖銳的光:「你這張嘴,很會說話!」她斜扯唇角,粉唇輕逸出切齒的言語,「可是,我很討厭!我恨不得割了你的舌頭!」
我神色淡淡,對她的怒氣不置可否;腦中卻急速掠過千絲萬縷的思緒:她為何如此恨我?天羅公主,是興朝皇帝的女兒嗎?與隆慶王有血緣關係嗎?如果沒有,便只有一個字可以解釋了,那便是:情。想來,隆慶王是興族戰無不勝的將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思慕之人定是繁花簇簇了,這天羅公主,就是其中最高貴、最嬌艷的一朵!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說你們南人的語言嗎?若不是大哥精通漢學,我才不會學你們難聽難懂的語言。」
天羅公主傲然轉身,背對著我,秀挺的脊背滋生些許的憤恨:「從前,大哥雖有很多很多女人,可是,他最喜歡、最疼愛的只有我;自從三月去了一趟洛都,回來後就完全變了個樣,對我不冷不熱的,整天冥思苦想的不知想些什麼,再也不理我了。」
她轉過身,扇動著捲翹欲飛的眼睫,天真地看我:「你知道他在想什麼嗎?」
我搖首,她含笑走上前,猝然揚掌,朝我的臉龐狠狠的摑了一掌——我氣息一窒,硬生生地受了她這掌力十足的耳光。接著,眨著瑩然麗眸,仿若無辜地傷懷道:「你不知道嗎?大哥想你呢,整日整夜地想你,從來都不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