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然噎住,擔憂地看我一眼,「我曾聽聞,大約四五年前,唐抒陽原本要娶絳雪過門的,後來,不知為何、不了了之。不過,唐抒陽每次回洛都,必然會去找絳雪。」
竟有這事兒?如此看來,兩人的交情不比尋常了。呵……唐抒陽的破事兒,與我無關。我冷笑道:「我聽人說過,洛都葒雪樓的幕後老闆,是唐抒陽。」
西寧懷宇驚訝道:「你也知道這個?」
我轉首睨著他,調皮道:「西寧哥哥是否以為我不諳世事?」
頓然,他的臉色漲得紅紅的,斷斷續續道:「那倒不是,只是……沒想到……」他的脖頸上紅潮隱現,愈加憂心地看著我,「情兒,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在背後……」
他沒有壞心,他只是擔心我被人欺騙、而說出某些事實。我側過身子,誠摯地望他,松然笑道:「哪能呢!我知道的,你一向真心待我、呵護我的。」
「情兒不需要我呵護了……」他神色悵惘,彷彿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最美好的東西;他凝重地盯著我,彷彿看向了龍城毓和宮北面的梨園,看向了那青蔥的歲月流光,俊逸的眉眼尷尬地閃躲著,「我……今日想要告訴你的,便是……唐抒陽並不簡單,你萬事定要三思而後行……」
我清寧一笑:「嗯,我會的,謝謝你,西寧哥哥。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西寧哥哥,一直都是……」
西寧懷宇一步步靠近我,嗓音沉了下去:「真的嗎?一直都是?往後也是?」他俊逸的眸色乍然而變,透射出深沉的光,金紅的霞光落入他的眼底,璀璨得令我頭暈目眩……他低低地追問,「情兒,為何不回答我?」
他炙熱地盯著我,好似要將我融化。我定在當地,想要後退,卻無力動彈,唯有緊張道:「我……回答了呀!」
從未有過,他的眸光總是溫和而冷靜的,從未像此時的深沉與炙熱。他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西寧懷宇拉住我的手臂,臉色冷峻:「情兒,你喜歡唐抒陽,是不是?」
心口一緊,我直了眼眸、呆呆地看著他。喜歡唐抒陽?喜歡嗎?從未意識到自己究竟是否喜歡他。曾經,我很喜歡眼前的男子,如今此情難再,青澀的少女情懷漸漸地被我深埋流光深處;究竟是何時難再,我不知道,而何時開始喜歡另一個男子——唐抒陽,我亦不知。
臉頰紅透,我低垂著眸光,慌張道:「我……為何這麼問?」
他雙手扶在我的肩膀上,誠懇地逼問我:「回答我,好麼?」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一定會告訴西寧哥哥的。
西寧懷宇抬起我的下頜,俊眸哀淒,溫文爾雅的臉龐竟有些銳利:「你怎會不知道呢?」
「我……我還沒想明白……」話音方落,他的雙臂陡然用勁,將我擁入他的懷抱,緊實的胸膛幾乎將我窒息……
熟悉的男子氣息縈滿口鼻,清淡溫雅,卻似乎是好多年前的事兒了。他炙熱的體熱透過衣裳蔓延至我的胸口,灼燙著我,只覺他的心口越發急促而躁動,他的大手溫柔地摩娑著我的後背,他的側臉貼緊了我的烏髮,溫熱的氣息拂在頸間,焚燒著我的神智……
呵,這便是我夢寐以求的懷抱與親密,只是,有些遲了,一切已然改變。
西寧懷宇神思迷離,淒楚道:「情兒,你知道我多麼痛苦嗎?每時每刻,我都活在痛苦之中……忍受著折磨與煎熬……」
我竟是不忍將他推開,只因他寥落的影子,只因他痛楚的傾訴;不意間,清淚滑落,我澀澀道:「為何……為何會這樣?」
「我很可惡……我的心中,居然有兩個女子,一個是你,一個是舒意,我該怎麼辦?情兒,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哭音流瀉而出,嗓音低落,他就像是一個迷路、徘徊街頭的孤苦孩子,正大聲哭泣著尋找爹娘。
他竟然可以同時愛著兩個女子,一個是溫柔嫻雅、才貌雙全的妻子,一個是——我,他可惡嗎?或許,折磨與煎熬便是對他最大的懲罰,他並不好過。只是,我無語以對,僵直了身子,任憑他將我擁在懷中。
如果擁抱能給他一點安慰,我寧願給他一點安慰,給予一個迷路的孩子溫情的撫慰。
彤雲盡收,光芒流瀉的天宇一片琉璃,皓色千里澄輝。柳堤處,殘荷零落,衰楊掩映,一個纖弱的女子靜靜地站立著,素裙淡佇,目光所及處,便是西寧懷宇與我擁抱的風亭。我看不清她的臉龐,卻萬分明白,她是陸舒意、西寧懷宇的妻子。
我從容一笑,暗暗斷腸。
——
不知陸舒意作何感想,我想與她談談,她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我。如此,悶悶地過了兩日。
兩日裡,揚州城大為清爽、潔淨,卻已是滿目瘡痍、荒蕪慘淡。瘟疫,飢餓,傷殘……百姓苦不堪言,不斷的有人死去,不是餓死,便是渴死。所幸,隆慶王早已下令,從臨近的州縣運來大批米糧,且在嚴厲地監督之下,放糧給每家每戶,城中百姓得以度過最艱難的時期。
唐抒陽杳無音訊,我自是不會去酒樓找他;隆慶王,聽聞突發急病,臥病在床,而我的姑奶奶,並無動靜。我一直思量著,隆慶王會不會將姑奶奶送往洛都,想來想去、皆是無果而終。昨日便是他拔營南下的最後一日,他為何還不南下呢?莫非,傷重而無法動身?
這日清晨,我早早地起身,想給大家做一些可口的飯菜;好久沒有下廚了,難得有這份閒心,不意間在廚房碰到陸舒意。
薄霧緩緩流動,清晨的空氣沁入口鼻,心脾俱爽,清香滿袖。我歡愉地笑道:「姐姐這麼早,要燒飯嗎?我來幫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