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把目光投向裡面,他的瞳孔驀然緊縮,視線被她頸間的項圈吸引住。
他知道,那個項圈是象徵她卑賤身份的標誌,原來,她是名女奴!
這樣可愛溫暖的女孩,竟然是最低級下賤的女奴,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認知讓他的心奇異地柔軟許多。
想想看,能這樣開心地笑也不錯,她還稚嫩,要走的路還有很長,身為女奴,要吃的苦也注定有不少。然而,能這樣積極樂觀地面對生活,總好過自怨自艾或是自暴自棄地度過一生。
似是惋惜地低歎一聲,轉身離去。
而此時的院內,雪理正跟立夏玩的不亦樂乎,浣衣是件苦差事,若不能在苦中作樂,姑娘們連一個月都熬不住,更何況長年累月終其一生。
即使是嚴酷苛刻的蘇珊嬤嬤,只要是在不耽誤為各個主子浣洗衣物的情況下,對婢女們偶爾的玩樂行為通常是睜隻眼閉只眼。
雪理和立夏的水仗打得不可開交,兩個人都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渾身濕淋淋的。雪理畢竟年紀尚幼,力氣比不上立夏,見自己總處於下風,便氣得撅嘴跺腳,嘴裡嘟囔著:「不玩啦!不玩啦!很沒勁!小夏姐姐最壞了,都不肯讓著人家!」
立夏見她使小性子,好氣又好笑地戳著她的小腦袋,「死雪理,又在姐姐面前裝嫩,真不知道你一頓三碗乾飯的都吃到什麼地方去了。」
「可是哦,為什麼我一頓三碗乾飯,還是常常會覺得很餓呢?」
「這你都不知道啊,還是姐姐我來告訴你原因吧?」
「好啊好啊,你快說嘛!」
「因為啊——你是豬咯——」
「呀!你又取笑我!人家不干啦!人家哭給你看!」雪理一手裝模作樣地揉眼睛,一手去掏懷裡的絲帕。
就在這時,清風一過,雪理沒抓緊絲帕,輕盈的手絹便被風捲走,吹向圍牆之外。
「我的絲帕!」雪理急急喊道。
立夏見狀,忙安慰道:「別擔心,一定是落在外面的巷子裡了,我去幫你找回來。」說完光腳套上鞋跑了出去。
花玥和闕三及一干隨從剛剛走到巷子盡頭,便看到一方絲帕從天空搖曳而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花玥伸出的手中。
花玥漫不經心地瞟了一樣,登時愣在原地,如同看到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樣,驚訝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一摸一樣的撫子花,一模一樣的針法,一摸一樣的詩句——
他花玥的名字就嵌在這首詞裡,世界上不會有比這再巧的事……
「大人!請留步!」
立夏一邊呼喚,一邊朝花玥的方向奔去,待到他身邊停住時,還是氣喘吁吁。
花玥蹙眉,細細凝視她,記起她就是那晚在浣衣房後院裡見過的女子,雖然當時容貌看得不甚清楚,可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定是她!
「有事嗎?」他淡淡問。
立夏顯然也認出他來,那夜撫子花下的緋衣男子,那樣驚艷絕縱的容貌,絕對是個讓人只看一眼便能記住的男人。看他華貴清冷的氣質,不是親王也是顯貴,不是她這種人能輕易接觸到的。
定了定神,她小聲說:「我……我是來找被風吹走的絲帕。」
花玥神情微變,眼眸微微瞇起,聲音更加寒澈幾分,「你說的,可是這條?」
立夏看到他手裡揚起的絲帕,忙不迭點頭,「沒錯,就是這條。」
話音剛落,花玥便猛地掐住她的脖子,眼裡沁著駭人的光芒,一字一句問道:「這條絲帕是從哪兒來的,你給我如實招來!」
立夏心裡一陣害怕,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不過是一方小小的絲帕,也值得他如此動怒?
不知道為何,立夏心中隱隱有股不好的預感,很明顯,這條絲帕是他怒氣的來源,如果真的是這樣,擁有這條絲帕的雪理一定會受到牽連,所以,她必須要把事情隱瞞起來。
喉嚨被人緊緊扼住,立夏說話顯得有些吃力:「這絲帕……是奴婢自己繡的……大人追究這個做什麼?」
花玥眼裡閃過一絲暴虐,「霍」得抽出闕三腰間的佩劍,抵在她雪白的頸項,將她逼至牆邊。「你說是你做的?你怎麼敢欺騙本王?」
原來是王爺,立夏平定心虛,故作鎮定道:「奴婢沒有欺騙王爺,若王爺不信,奴婢大可以再做一條給王爺看。」
因為喜歡這條帕子,她特意央求心靈手巧的雪理教她刺繡撫子花,她學東西向來很快,雖然不能跟雪理的姐姐做的一樣完美,但拿來以假亂真還是可以的,相信他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什麼破綻。
花玥對她的話半信半疑,細細地凝視她半晌,試圖從她的表情中看出端倪,視線卻驀地被她頸間的項圈吸引,上面四個大字赫然映入眼底,花玥諷笑道:「你叫立夏,是天朔國的女奴?」
「是。」
「這條絲帕,本王要了,你不會介意吧?」
「可是——」
「這位姑娘,我家王爺真的很喜歡這塊絲帕,姑娘手藝非凡,想做條絲帕應該不是難事,不如就成人之美,順了王爺的意吧!」闕三適時開口道。
被他這麼一勸,立夏反倒找不出拒絕的說辭,可是,這時雪理最珍惜的絲帕,也是她姐姐留給她的唯一物品,怎麼能這樣被人輕易奪去?
花玥把劍送回闕三腰間的劍鞘中,冷聲說:「我們走!」
「王爺!」
看著他們走遠,立夏又是著急又是無助,那個什麼王爺,擺明是要定那方帕子,而她一個小小女奴,由找不出不給他的理由,現在丟了帕子,回去要怎麼跟雪理交代?
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院內,雪理立刻撲了過來,討好似地說:「小夏姐姐,我把你的那盆衣服也洗出來了,當做是你幫我找帕子的謝禮,滿不滿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