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被這些小花擾到睡眠,男子不悅地睜開美目,待看清這擾他清夢的花瓣時,他微微一怔,眼底閃過些許不知名的情愫。
「停轎!」
他掀開蓋在身上的厚毛毯,露出身上一襲緋紅的長袍,袍子質地輕盈,幾乎可以透過薄薄的衣料看到裡面的肌膚,在這樣寒涼的夜裡,這一身穿著,著實有些單薄。
男子步下轎,抬頭看著天空中紛紛揚揚而下的花瓣雨,眼底情緒氾濫,洶湧成潮。
他四下看看,發現前方不遠處有一扇門,許是某個院子的後門,他的眼睛登時一亮,拾步朝那裡走去,並吩咐後面緊隨的男人:「闕三,去把那扇門打開。」
闕三看看緋衣男子的側臉,微微遲疑:「王爺,已經這麼晚了,夜裡風涼,不如改日再來吧!」
花玥面容沉靜,又緩慢而堅定地重複一遍方纔那句話——
「把門打開!」
闕三知道他脾氣素來固執,也不再勸說,走到門前,從腰間掏出匕首,隔著木門中間的隙縫,把裡面擋在中間的橫木一點點移走。
大門打開,緋衣男子率先踏入院內,雖然已經想到院內種了不少撫子花,可是在親眼目睹到這綺麗壯觀的美景時,他還是深受震撼。
已經多久沒看到撫子花了,自五年前他下令將府上的撫子花全部連根拔除後,便再也沒看過這種花。可是,有關撫子花的所以記憶並未隨著樹木的拔除而湮滅,反而像紮了根似的盤亙在他的腦海,越長越深。
跟那些親身經歷過的傷害背叛一起,慢慢滋長,在每個孤獨寂寞的夜裡啃噬他的心……
他拖著曳地紅袍,走到一棵高大的撫子樹下,修長潔白的手指摸上粗糙粗壯的樹幹,細細感受它的紋路。
疾風一過,搖搖欲墜的紅花在枝頭一陣亂顫後,如同雪花般輕盈旋轉而下,像是調皮的精靈,恣意舞動,無拘無束地享受人間的快樂。
他攤開白皙的手掌,一朵嫣紅的花瓣落在手心,他捻起花瓣,放在鼻下細細嗅了一陣,露出滿意的笑容——馥郁的氣息,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突然,他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嗜血的笑,捻著花瓣的手指猝然用力,將它捏的粉碎,花瓣的汁液溢了出來,染紅整個手指。
緋衣男子臉頰潮紅,水眸微漾,聲音裡浸著幾分酒香般醉人的慵倦,他抬起手放在唇邊,伸出舌輕輕舔舐指尖殘留的汁液,妖艷又詭美。
立於長廊下的立夏早已驚得美眸圓瞠,她向來淺眠,夜裡常常會因為細小的動靜驚醒,今夜又是跟雪理一起,遲遲無法入睡,後來索性下床走出來透透氣,卻沒想院子裡闖入這樣一位不速之客。
初見這男子,真是有種驚為天人之感,她從來不知道,人世間會有如此美麗的男子,若非親眼所見,她一定堅持認為這樣的人永遠只存在於人們的幻想中。
然而,這個有著尖尖瓜子臉和比撫子花還鮮紅的嘴唇的男子,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不遠處的地方,他斜靠在樹上,修長的手指殘虐著手中嬌弱的花,嘴角帶著輕蔑嘲弄的笑意,全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似乎是在傳達著一種訊息——
生人勿近。
立夏靜靜地看著他,說不上為什麼,手腳一片冰涼。
在跟墨非這樣的人打過交道之後,她以為他是自己碰到過這世上最恐怖的人了,而眼前這名陌生的緋衣男子,徹底打破這一想法。
只是遠遠的看著他,就叫人心寒了。
這時,朱雀宮的三更鼓打過。
闕三走到緋衣男子身邊,將手中的裘衣皮到他身上,說:「王爺,已經三更,該回去歇息了。」
緋衣男子怔怔出了會神,方長舒一口氣,輕聲道:「走吧。」
兩人轉身朝後門走去,似乎感覺到暗中注視他的視線,緋衣男子下意識地朝長廊那裡看了一眼,只一眼,便頓住了。
他看到的,是這世上最乾淨澄澈的眼睛,那樣黑白分明,琉璃一樣沒有絲毫雜質,能輕易禁錮人的靈魂。
兩人對峙一般凝視彼此,漫長的僵滯後,紅衣男子率先移開視線,繼續朝外走去。
立夏放輕鬆的舒了口氣,剛剛她也是故作鎮定,其實內心早已緊張的不行,那個男人的目光,比起墨非帶給她的壓迫感有過之而無不及之處。
而緋衣男子的心情一時間莫名大好,嘴角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方才看到的女子,很有趣。
「闕三,這個地方是做什麼的?」
「回王爺,這裡是浣衣房的後院,如果屬下沒猜錯,應該是女婢們的寢房大院。」
男子點點你頭,沒再說話。
走回轎子處,闕三掀起簾子請他進去,他卻擺擺手道:「我坐得乏了,想走一走。」
闕三微怔,王爺向來慵懶,出門必要坐轎,不明白為何這次來了徒步行走的興致。
「闕三,你不覺得這裡景色很美嗎?」
「是很美,就是荒僻了些,王爺很喜歡撫子花?」
「喜歡?說不上,只是有種摧殘它的慾望。」
闕三啞口無言,王爺性子向來怪癖,他早就習慣,不過,在這樣的景致下說出這些話,他還是覺得脊背發涼。
「闕三,我手冷。」
闕三眉眼一舒,含笑握住他的手。
「王爺,這樣好些了嗎?」
「嗯,你的手很溫暖。」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一紅一青相攜相伴,沿著長長的巷陌,消失在起霧的深夜。
對於立夏來說,這一夜的驚鴻一瞥不過是一場流星,劃過也就杳無痕跡了。
偌大的藏雪國,偌大的朱雀皇宮,有這樣那樣的皇親貴胄不足為奇,指不定是哪家世子貴人走錯了路,才闖進這方幾乎被人遺忘的角落。
只是,她唯一感到震撼的,便是那男子太過妖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