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當他熱燙的唇落在我的胸前時,我終於驚顫起來,心中震盪不已,體內的血液更熱了,一陣戰慄快速地傳遍全身。我再也無力抗拒,只能任他的霸道與狂野奪走腦中最後一絲理智……
李世民的吻緩慢地往下移去,大概是我的衣衫阻礙了他,他猛地扯開我的長袍,只聽「噹」的一聲,從我衣袖裡掉出一樣東西,落在榻上。
李世民隨意瞥了一眼,大手一揮,正打算把那東西掃到榻下去,忽然,他火熱的藍眸黯了下來,沉聲問我:「明,為什麼你會貼身帶著元吉的玉珮?」
「你說什麼?」腦中一個激靈,我立刻從情慾的漩渦裡掙脫出來,翻身坐起,緊盯著李世民手裡的玉珮,那正是當日紅兒臨死前交給我的,「你方才說那是誰的玉珮?!」
「我母親在世時,曾給我們兄弟一人一塊玉珮。」李世民凝視著我的眼中仍帶著幾絲還未消逝的慾望,「大哥的是黃玉,我的則是藍玉,元霸是白玉,而元吉的正是紅玉,就是我手上拿的這塊。」
我咬牙再問:「你確定這玉珮是李元吉的?」
「是,我絕不會弄錯,這便是元吉一直片刻不離地帶在身邊的玉珮。」李世民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忽地打了個冷顫。這玉珮是李元吉的,那就意味著,那日姦殺紅兒的人,正是李元吉!
「怎麼了?明?」李世民的臉上原本有些惱意,見我全身發抖,他的神情立即放柔,然後扯過一旁的毛毯裹著我的身子,將我擁入懷中。
我深吸一口氣:「世民,還記得我向你提過的那個女孩紅兒麼?」
「當然記得,那個為你而死的女孩。」李世民只怔了一下,皺眉反問,「莫非,她是死在—」
「是!正如你所想的,」我沉痛地閉上雙眼,「那個殺害紅兒的兇手只留下這塊玉珮!」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李世民喃喃自語著,深眸中忽然閃過一道複雜的陰影,摟著我的手臂猛地用力收緊,「元吉那個畜生!」
「世民,我已經可以肯定,在洛陽宮中我只看見背影的那個青衣人,就是李元吉。」我努力回想著,「他不只出賣唐軍的情報給王世充,還想置你於死地。」
「他幾乎要成功了!他果然很瞭解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弱點。而且他這樣借王世充之手來殺我,半點痕跡也不露。」李世民笑了,可是那笑容卻令人不寒而慄,「我若真死在這一役,他不僅不必背負兇手之名,還可名正言順地接管我的兵權,同時得到你……」
「他對你的積怨真有這麼深麼?」我心中仍是有些疑惑,他們兄弟二人就算有些小摩擦,也不至於這麼快便有深仇大恨吧?
「不只是他,還有大哥,恐怕他們兩人如今都恨不得我能立刻戰死,好遂了他們的心願。」李世民慢慢地說著,藍眸中卻積聚著狂怒,「自從我破了劉武周之後,父皇便將兵權交予我,對我委以重任,自然就冷落了大哥與元吉。此次征討洛陽,若我能一舉蕩平鄭國,再吞併夏國,消滅竇建德,這天下便真的全是我爭來的天下了。他們又豈能不恨?」
「如此說來,這李元吉背後隱藏著李建成?是李建成推舉李元吉隨你出征洛陽的麼?他們想要分你的兵、奪你的權。」我蹙眉深思,「你為左帥、李元吉為右帥,你們必須共同處理軍務,名義上已平起平坐,並無高下之分。」
「恐怕不只是大哥和元吉想要害我,就連父皇也開始對我有了戒心。當初父皇叫元吉到我的軍中來,只說讓他跟我學行軍打仗之法,但不得干預軍務。」李世民的手移到我的臉上,輕撫著我的臉頰,「如今看來,此事並不是這麼簡單。原來,父皇對我也不是全然放心,還未攻下洛陽,就已開始打算奪我的兵權。哼,我與李建成,一個是戰績平平的長子,一個是功勞顯赫的次子。他李建成能當太子,僅僅因為他是長子!」
我雖然早知道李建成與李元吉仇視李世民,卻沒想到他們竟然狠毒到要聯合王世充來除掉李世民。因為李世民屢立大功,手下兵馬無數,我也隱約猜到李淵對他可能也有了戒心,卻萬萬沒料到他們父子間的猜忌竟已如此嚴重。這就是權力鬥爭麼?沒有半點親情、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什麼仁慈,有的只是血腥與殘忍。為了攀上權力的塔尖,他們什麼都可以犧牲,什麼都可以不要……想到這兒,我心中發寒,只怔怔地看著李世民,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原來我在父皇眼中也只不過是一柄可以殺人的劍。如今群雄割據,四海仍有不平之聲,他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所以仍委我以重任。」李世民的神情平靜如水,目光卻銳利得像要將人射穿,「此次攻打洛陽,也是我主動請纓,恐怕在父皇心中,我早已是傲慢無禮、目中無人的狂徒。再過幾年,等各方的反對勢力都平息後,就算我肯安安分分,恪守臣子之道,父皇容得下我,那李建成和李元吉也絕不會讓我享這樣的清福!」
奪嫡之爭從這一刻已經開始了麼?李世民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做什麼王爺,他真正想要的,是那張萬人之上的龍椅!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覺喉嚨乾澀,我潤了潤唇才說道:「自古不是長子而登上帝王寶座的比比皆是。遠的暫且不說,近的就在眼前,前隋的楊廣就是擠掉太子楊勇才當上皇帝的。而這些,李建成不可能不知,所以才想著早一步除去你。」
「來便來吧,我從來就不懼怕這些。」李世民朗聲大笑,眼中令人戰慄的凶狠一閃而過。他忽地語調一變,對我輕聲細語道,「明,今日已晚,早些休息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他擁著我躺下,讓我枕在他的手臂上:「睡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著他平穩的呼吸,我知道他已睡熟了。緩緩張開雙眼,望著他那張沉睡中的俊美面容,我心中一片茫然。
李世民從來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對他來說,權力是一種證明,黃袍玉帶加身,頭便可以昂得更高。他有才,是全才。文或武,擅其一者就可是人中龍鳳,而他文武皆有,所以他登上帝位便是那麼自然,那麼水到渠成。
而我呢?我有什麼?在這個時空,我只是無根的草,既無財勢也無權力,除了這一身的淒涼。我只是一個自以為足夠成熟而去參與血腥博弈的孩子,最終卻頭破血流。我想怎麼樣?我想報仇。但是報完仇之後呢?殺了王世充、李元吉之後呢?回二十一世紀麼?但那條回家的路究竟在哪裡?留在李世民身邊麼?和三宮六院的女人爭寵?離開他?他會放我走麼?思前想後,我竟已無路可走……或許,是到了改變的時候了。
我睜著雙眼,靜靜地躺在李世民的臂彎裡,久久難以入睡。
夜,很長。而夢,卻很短。
翌日,李世民便召集眾人在中軍帳裡商議戰事。正說著,唐軍派去洛陽的探子回來了。
「秦王殿下採取『圍城』的辦法,將洛陽與外界的往來徹底斬斷後,洛陽城內極其缺糧。不用說那些平頭百姓了,就算是王公貴胄也不一定能吃得上米糠,很多下級官員活活餓死,死的百姓更是不計其數。」那探子施禮後便詳細地稟報,「沒有糧食,不出一個月,就算我軍不攻城,洛陽也自然而然變成了一座死城……」
那探子說著說著,語調越來越低,因為李世民聽了他的稟報,臉上沒有半點歡喜,卻越發地陰沉起來。
李世民低頭不語,好半晌,他才徐徐歎道:「洛陽城堅難破,我軍久攻不下,若不是王世充老賊冥頑不靈,拒不歸降,我又怎會用如此手段?但洛陽的百姓卻何其無辜!」
眾將士聽後都面面相覷,不知李世民何出此言。
我卻很明白李世民的感受。因為他的「圍城令」,洛陽已成了一座人間鬼域。他是想成為帝王,卻絕不想成為殺人魔王,所以他對那些無辜百姓還是憐憫的。但他又認為成大業者,不必拘泥小義,所以他只能繼續圍城,繼續殘忍下去,直到王世充完全屈服。事已至此,他若在此時收手,已經犧牲的將士的鮮血和洛陽百姓所承受的苦難,這種種慘痛的代價便都白費了!不能說他心裡不痛,只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王世充確實也是治國治軍的一流人才,洛陽城已滿街餓殍,卻沒有出現百姓暴動、兵士謀反的情形。他們依然堅守城池,並沒有出城投降。而唐軍如今也是疲憊不堪,人人厭戰,甚至發生將士逃亡之事,以李世民的統帥才能,他的軍隊中竟然也有如此情形,可見當下的局勢有多險峻。
眾人正沉默不語的時候,又有探子飛馬來報,夏王竇建德率大軍前來救援王世充,其主力已進抵酸棗。竇建德還修書一封給李世民,要求唐軍退回潼關,交還侵佔的鄭國土地,並與夏國重修舊好。
眾將聽了這消息都大驚失色。
「如今該如何是好?戰事緊急,我軍必須立即做出抉擇,退還是不退?」連長孫無忌也皺著眉頭,「若是退兵,這數月來圍攻洛陽所付出的辛勞將全部付之流水、前功盡棄。但若不退兵,我軍將腹背受敵,極其凶險。若獲勝,自然是皆大歡喜。一旦落敗,」他頓了頓,看了眼李世民才繼續說道,「莫怪我危言聳聽,一旦落敗,恐怕我們會全軍覆沒!」
長孫無忌的話一說完,帳中便一片死寂,眾將都將目光投向李世民,等著他下決定。
在這種時候,主帥就是中流砥柱,必須穩如泰山。
李世民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轉身指著掛在牆上的地圖說道:「王世充窮途末路,鄭軍眼看著就要覆滅了,竇建德這時才趕來救援,已經太遲了。這是天意助我大唐,讓我們一舉殲滅兩位梟雄啊!」
眾將聽後半信半疑,交頭接耳,沒有人出來答話。
「竇建德既然自稱『夏王』,他就有稱霸天下之心,也是我大唐的阻礙,我軍早晚要與他決一死戰。」李世民眼中精芒如電,「不瞞各位,其實鄭、夏聯合,原本就是我所希望發生的事。那竇建德在河北厲兵秣馬,根基深厚,日後我軍若要剿滅他,必定要勞師遠征,如此一來,便費時耗力,難度大增。而夏軍如今傾巢而出,遠離根本,正是我們一舉殲滅他,永絕後患之機!」
聽了李世民這一番解釋,眾將恍然大悟,隨即議論紛紛,莫不欽服,士氣瞬間倍增。
我此時已清楚地瞭解李世民此刻的想法,便走到地圖面前,與李世民並肩而站,然後右手指向虎牢,朗聲說道:「其實眼前的局勢對我軍是極其有利的。王世充被我們圍困數月,要自保已是不易,更不要說出城攻擊我軍了。『鄭夏聯兵』其實只是空談,真正能跟我們對陣的只有夏軍,我軍根本就沒有腹背受敵。夏軍若抵達,我軍就固守虎牢城,給他來個迎頭痛擊。夏軍若拖延不戰,那就最好不過,因為洛陽馬上就要淪陷了。元帥堅持我軍不能撤兵,這是最明智的抉擇。
「王世充雖然知道竇建德要來支援他,但是他困守在洛陽城裡,對夏軍的具體情況並不知曉。」我輕咳了聲,見眾人都凝神在聽,便繼續往下說,「即使我們出兵阻擊竇建德,王世充也會疑神疑鬼,不敢全力出擊。所以,如今勝負的關鍵就是及時趕到虎牢,一定要扼住竇建德的咽喉,絕不能讓夏軍攻佔虎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