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訕笑道:「我是男子,寫字當然厚重了,怎麼可能會像女兒家般流浮呢?」
「說得也是。」李世民瞥了我一眼,將那張宣紙放回桌上,隨意提筆,沾墨少許,輕鬆揮毫,「風明」兩個字便零落成墨,飄然紙上。
「好字!好字!」我不由歎道,「果然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哦,好在哪裡?」李世民擱下筆,抬頭問我。
我不吝嗇讚美之詞,由衷地說道:「雖然只是簡單兩個字,卻從頭至尾,點線之間的起承轉合不徐不急,筆筆皆有交代。真可稱得上是形斷意連、氣韻生動、風神瀟灑。」
「呵……多謝誇獎。但我總覺得我的字少些厚重,太流於表面,筆鋒不利。」李世民微微偏過身,半靠在桌案上,「想日日臨帖,可惜字畫的精進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字畫關乎技法,但更重要的卻是人的性情。技法再好,氣息不穩,終是流俗。」我將手撐在桌案上,側頭看著他,「好比一個有心魔的酒肉和尚,他參禪,是為了內心的寧靜。而有七情六慾的世間男女,寫一筆好字、畫一幅美圖,同樣是為了素心、靜心,是為了將心中所思所想訴諸筆端,化作墨跡留於世間。」
「哦,那你的意思是說……」李世民慢慢往前移了一步,低頭看著我。
「剛才我在旁看著你,你落下的每一筆,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對他的靠近沒有太在意,仍是很認真地說著,「執筆時,你將你的人也慢慢地映進字裡,於是,字中有你,你中有字,你就是字,字就是你。讓我感覺到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翩翩公子也有了隔世的氣息,頗有些魏晉風度。」
「你讚得我都有些飄飄然了。魏晉嶙峋、風骨錚錚,這恐怕是我此生難以到達的境界。」李世民將手撐在桌案上,歎道,「坐車荒野亂跑,窮途而哭這種事情我是決計做不出來的。」
「我知道你喜歡王羲之的書法。他的字看似平淡,但只要細細品味,就知道其實筆筆皆有奧妙。王羲之的字之所以是經典,就在於它不以外在的形式奪人,而以內斂的深厚風韻潤物無聲。」我指著牆上掛著的那幅《蘭亭集序》悠悠說道,「所謂的魏晉風骨,並不是只有散發赤足、癲狂作舞,只要有鮮明的個性,性情蕭散、閒寂、高潔………而你的心性極少浮躁庸俗,更缺乏喧囂,這已經是一種傲人的風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