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誰訂了蛋糕,好像早就預備好慶祝一樣,說不清像頒獎典禮還是婚禮,總之熱鬧非凡。
大家噴綵帶,崩地一聲聲比歡樂頌還動聽,我緩緩抬起頭,看五顏六色的彩屑從空中灑下來,像煙花般忽然怒放,這樣燦爛的一瞬間,我的心也配合著歡樂的氣氛綻放,一剎那,這樣的燦爛就如荒草一樣燃燒。
秦念不知道是喝得急還是怎麼,忽然咳嗽起來,整張臉憋得通紅,捂著嘴還在咳,彷彿手掌一離開,五臟六腑都要咳出來。
為什麼那一聲聲咳嗽明明從他口裡發出,卻像在我身體裡撕心裂肺?
一瞬間,眼眶酸澀,彩屑早就落完了,我還仰著臉望著天花板,視線模糊又昏暗,我不敢低頭,眼淚碎在臉上,實在太難看。可是抬起頭,也不過滿眼荒蕪的畫面一一閃過。
那一年,他正年輕,藍色的天幕染亮了他白色的球衣,彷彿跳一跳就能夠到陽光、說話的時候眼底都會濺出笑意。
那一年,她正年輕,有過瘋狂,有過執著,有過徘徊,有過絕望,即使最危難的時候,也沒忘記過他的名字。
那一年,她站在繁華的街頭,找不到該不去的方向,感到前所有未有的慌張。
那一年,他和她嚼著口香糖,在街道上牽著手一直走,晃啊晃的兩隻手到天黑也不想分開,過馬路紅燈亮起,他對她說「你啟動真慢。」
她真是啟動慢,現在才發覺連他的味道也不過是個夢,不停地奔跑,方向仍然虛無縹緲。
原來,命運面前,什麼都脆弱不堪。
好在那個做夢還等在最初地方的傻瓜不是我,怎麼會是我呢?
我是誰?我是斷情絕愛的獨行俠!
秦念和楚夢瑩像夫妻一樣雙雙站起來敬酒,大家笑,我也笑,比他們還大聲,他們鼓掌,我也開心地一直拍巴掌,拍得手掌都紅了。
左手握著右手一直搓,我生怕人家看出我難過,就拚命想表現得不在乎,結果就是所有動作表情都誇大了好幾倍,怎麼看怎麼彆扭。
原來我這大俠徒有武功套路,沒內功的。花架勢打得漂亮,人還沒過來一腳把我踹翻,我的雙節棍就把自己打趴下了。
我一吃甜食就胃疼,但我卻吃了很多蛋糕,好在有蛋糕,我可以埋頭吃,好在有酒,我可以借口醉酒發發酒瘋,大家都忙著快樂,沒人會看得出來。到最後我額頭上全是汗,胃裡像被錘子一下下地扎,就捂著胃趴在桌子上。
蘇娜娜以為我醉了,過來扶。
「沒醉!」真沒醉,就是疼。我輕輕移開她的手,笑得沒心沒肺,「有沒有覺得我頗有江湖氣質啊!」
「你也就跑跑江湖,買賣假藥!」
「我還順帶打打醬油!」我賣力演了五年,到頭來還是個路人甲。
一桌子吃得七七八八,大家開始唱歌,有人攛掇我露一嗓子,我奪過話筒大放厥詞:「我一出馬,你們都要哭!」
結果盯著屏幕的時候,我就要哭了,《一往情深的戀人》《今生今世遙不可及》《一個人想你》《我不快樂》……
情歌的名字怎麼各個傷感,不痛的時候我怎麼就沒發覺呢?我左右為難,唱哪一首都不合適。
情歌首首皆傷,有情皆傷,唱的人如何快樂?
最後選了一首牧神之和秦念都不會誤會的《無與倫比的美麗》,我雙手抱著話筒大聲唱:「你是這個世界上,我無與倫比的美麗,你知道當你需要個夏天,我會拼了命努力。我知道你會做我的掩護,當我是個逃兵。」
「逃兵」二字一出口我的鼻子一陣酸,趕緊揚起頭,嗓子像小提琴忽然走調。
好在大家唱歌都是乾嚎,沒人發覺我的不同,蕭寒意還在那笑話我:「傅小蜜,你一唱歌鬼都哭了,你趕緊滾回去睡覺。」
「丫丫個呸,鬼都哭了,吵得我能睡著嗎?你們一個二個都在這大好春光裡放肆,休想哄騙本宮睡過去。」我硬拽著蘇娜娜去一邊的屋子喝酒。
「兔子!」蘇娜娜揪著我的耳朵,咬牙切齒,「演得開心不?」
有這麼明顯嗎?我這學期表演課一定蕩掉了。
「我發現造『開心』這詞的人一定是精分!人幹嘛要開心呢?可能開心嗎?心開了早死了!」我大喇喇地攬著她的肩,「還是你瞭解我!若有知音見采,不辭唱遍陽春啊,爺沒白疼你!」
「切,明明是個受的命,愣要拿出攻的氣勢。你活該自虐加被虐!還學人充大爺呢。」
「做大爺有啥好的,是個人吵架都先問候一下大爺。我才不傻呢!」
「你傻不傻,你自己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喝了多少瓶,整個人暈乎乎地軟在蘇娜娜身上,抬起頭就去親她脖子,她嚇得把我胳膊按住,一直叫喚:「哎喲媽呀,本王還沒戀愛呢,可不能被一女人佔了便宜啊!」
「你不愛我了!」
蘇娜娜一巴掌把我撥到一邊去:「傅小蜜,你要是心裡難受,就給老子大膽地哭出來,使勁哭,別他媽要死不活的受罪樣!老子看著煩!」
「我哭什麼,我不難受。你知不知道心被人挖空了是什麼感覺?」我的手指一下下戳著自己的胸口,「這裡,這裡都空了,空了啊!你為什麼還不住進來?」
「你心裡都空了,我還住進去幹嘛?我傻啊,空蕩蕩的,我一個人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