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般的手指,緩緩滑過桌案、椅背、床沿,最終,在枕邊的一封信箋上流連。
信箋展開,淡淡墨香撲鼻而來;兩株精緻的荷花靜靜地立在那裡,一朵含苞待放,另一則是熱情盛放;畫面下方,熟悉的筆跡,字字深陷紙質,像是用盡了筆力,耗盡了心血:
「荷葉五寸荷花嬌,芙蓉向臉兩邊開;此地一別難相見,浮雲遊子故人情。祝福頻頻不盡意,舉杯遙遙莫相忘。相思相見知何日,漢水東流是寸心。」
折疊起墨跡,放於胸前,生生逼退了眼內的酸澀,她張了張嘴,卻無法出聲。
墨,此次一別,再見何夕?
房內似乎還有你的氣息,你的溫度,可你,已身在哪裡?汗霄蒼茫,年華易逝,不忍分別麼,所以選擇一個人走?以為只要不相見,就可以逃脫別離的酸楚?
「公主,該回去了——」侍女小青的聲音弱弱地在門邊響起。
仰了仰頭,她把墨跡藏好,一甩袖,離開了怡軒殿。
「公主,不回芙蓉殿麼?」小青疑惑地看著前行的君莫笑。
「你先回去,我去去就來——」
小青吐了吐舌頭:「我還是跟著公主好了——」若她只是一個人回去,被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知曉了……她抖了幾抖,不想再深想下去。
越走越偏,樹木陰陰,道路狹窄。
看了看小道的終點,小青問道:「去木屋幹嘛?」那不是慕容公子住的地方麼,人都走了,只剩下一棟小木屋,有什麼好看的?
「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心情悶悶的,她的口氣不善。
小青撇了撇嘴,不再聒噪。
望了眼牌匾上的「芙勳居」三個大字,她的眼神不由變暖,拾級而上,進入屋內。一切沒變,井然有序,仿若他不曾離開;又似乎,所有的都在等著他的歸來。
一天明月下喬秋,兩泓清影照月明。
王宮的偏僻處,竟被他拾掇得猶如農家小院,充滿了鄉間氣息。房內木榻上的大箱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緩緩走近,開啟,只見各色瓶瓶罐罐整齊地擺放在內。
拿出一瓶,看了看標籤,她重新放了回去;再拿出幾瓶看看,不由失笑:他還是擔心她的身體,都是些日常護理身體的藥物。
心裡靜靜流淌著暖流:這麼久,他一直待在這木屋裡搗騰,只怕是為了研製保健的藥物吧?
「找個人把這箱子搬回芙蓉殿——」她回頭吩咐道。
小青點頭,隨即跟著君莫笑往回走。
回到芙蓉殿時,已是午膳時分。
藍色身影,靜靜地坐在桌前;他的視線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聽得腳步聲傳來,臉色溫和了下來:「餓了吧,趕緊洗漱用餐——」
君莫笑點頭,洗漱去了。
回來時,發現她的飯碗裡已經盛好了湯,熱呼呼地冒著熱氣。
見她與平時一樣就餐,他才拾起筷子,優雅用餐。
「父王已決定立殷榮為太子——」侍女收拾好餐桌,個個離開後,他才緩緩開口。
她點頭,父王的這一決定,她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莫笑——」他望著她,眼神溫柔得滴水,「我們可以輕鬆些了。」
「嗯。」淡淡的聲音,淡然的表情。
他無聲輕歎,道:「一切回歸正軌了。」
「嗯。」視線落在他的雙手,修長而又蒼勁有力的手,白皙得可與她的相媲美;她的臉上依然淡然。
「莫笑,我們要個孩子吧——」
「嗯?」她抬眸,呆呆地看著他。
「娘子,為夫想要個孩子,你我的孩子——」上官如玉看著她呆呆的樣子,不由笑道。
「我們還年輕,這事以後再說吧——」想也不想,她脫口而出。
「娘子,為夫二十七歲了,再過個兩年,同齡的兄弟都當爺爺了——」上官如玉頗為無奈地道。
「要不,你納妾吧?」她雙眸直直盯視著他,透著懇切。
上官如玉苦笑道:「你不介意?」
「這樣,你就可以馬上要個孩子了呀,而且名正言順。」
見他不語,她繼續道:「你都二十七了,歲月不饒人呀,還是找個妹妹來完成這一重任來的實在。」悠然起身,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早該這麼打算的,可別繼續蹉跎下去了~~」話剛落,人已經朝寢殿走去。
談判未果,他苦笑了笑;雙手籠於寬大的衣袖中,低頭沉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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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城,國師府。
「表哥,好些了麼?」黃鶯扶著令狐洛桑靠上床頭,拿了個枕頭墊在他的後背。
令狐洛桑輕嗯一聲,算是作答。
雙眸晶亮,黃鶯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餓了吧,我去盛粥來——」
「你回去吧,讓侍女照顧就好了——」冷冷地回答,不過比平素溫和了許多。
「表哥——」眼眶一下子紅了,她低垂著頭,「是嫌我這些日子照顧不周到,所以才要趕我走?」
令狐洛桑低歎一聲:「你在國師府逗留這麼久,該回家了,省得姑媽他們擔心;況且,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我不走。」她氣呼呼地坐在床頭。
「黃鶯,別這樣。」可能是生病的原因,他明顯中氣不足,剛說完,就咳嗽了下。
「表哥——」她趕緊給他順背,「等過兩天吧,等你好了,我就回去。」
他點頭,知曉她的性子,也就隨著她去了。
「表哥,大王立了殷榮為太子,大前天的儀式可盛大了——」端來藥粥,看著他一口一口吃下去,她才開始訴說近日的小道消息。
劍眉微擰,他點了點頭。
「大臣們要求君莫笑搬出王宮——」黃鶯看了看他的臉色,繼續道,「他們一直在勸諫呢,說是已有太子,已婚的長公主不再適合待在王宮。」
「嗯。」他淡淡作答。
「上官家族的也同意眾多大臣的諫言,」偷瞄了他一眼,她繼續說道,「讓君莫笑搬去上官府。」
手中的勺子頓了頓,他的劍眉愈發擰緊:「大王怎麼說?」
「大王也真是怪,竟然一直不同意。」她剛說完,明顯感覺身邊人似乎鬆了一口氣;他拿起勺子,一口一口進食。
「哇,表哥,你就吃完了?我再去盛一碗——」黃鶯接過空碗,朝外走去。
在她剛邁出門檻,他直直地仰靠了過去,雙手交握在腦後,望著頭頂奢華的錦帳,目無焦距:這麼久沒見她,她在王宮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