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芙兒依依不捨地看著自家小院,終於,頭也不回地出了桃林;與雷音寺的方丈和無智道別後,她離開了居住十三年的雷音寺。
在桃林深處守孝一年,每天除了自理,就是苦練書法和琴聲,那是娘親留給她最寶貴的財富。臨行前,她戴上了娘親的遺物——一塊紅櫻繫著的龍形狀的上好玉珮和一柄白玉髮簪。
娘親再世時,每次她半夜醒來,都見娘親對著龍行玉珮黯然流淚,她知道,也許這玉珮是她那從未謀面的父親送的;而白玉髮簪,一直是娘親的最愛,見到此髮簪,猶如見到了娘親。
娘親雖然表面看起來嬌弱,可是她卻知道,娘親是堅強的,否則怎麼能一人背負著血海家仇而隱居度日?
她想起無智臨行前一直不斷囑咐的話「等我,我一年後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對於無智,她是真心喜歡的,從小一起長到大的緣分,沒有誰比他更疼愛自己。
以前娘親曾說,無智的身世其實也是相當離奇的,可娘親卻就此打住,絲毫也沒想著解了芙兒對無智身世的惑。
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真正的一個人;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的自由;可是望著不同方向的交叉路,芙兒卻陷入了糾結。
往北,通往京城;往西,通往西域;往東,通往東海;往南,通往南國。在龍軒國的版圖中,東與紅日國一衣帶水;西與土曼國隔著沙漠;南鄰南海國,北與北庫國交界。
而她的父親很可能在龍軒國西北方向的芙蓉國,娘親的梳妝台中有一封書信,裡面的落款就是芙蓉國的標誌——一朵盛開的芙蓉花,因此她推斷,她的父親很可能就是芙蓉國人。
其實,她也沒想著要去找那位從未曾謀面的父親,那個男人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而她也樂得自在,她才不願任何人來打攪此刻的寧靜。
至於婚事,自從娘親走的那天,她拒絕了君麟,她就再也沒考慮過;反正她還小,這麼早就嫁了,豈不是對不住自己的青春?
況且,沒有愛情的婚姻,豈不是比墳墓還墳墓?她一向理性,絕對不會輕易踏進婚姻的圍城中!
不要問她愛著誰,因為這一年寡居的生活,也消磨著她的七情六慾,讓她徹底過起了尼姑般的生活;很多東西,因此看得無比寡淡,內心早已心如止水。
原來,感情不過如此,並不是生活的必需品,至多是生活的調劑品。
曾經騷動的情緒,曾經心儀的少年公子,似乎經過這一年的洗禮,也從心中飄散了去;猶如這飄搖的落葉,結果,還是被風從樹上刮飛了出去,最終,被其他的枯葉徹底掩埋。
她也不再是個愛幻想的女孩,而是現實的、世俗的,即使心中依然捍衛著某片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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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男子粗布衣裳,肩膀上斜背著個小包裹,(娘親生前最喜歡的七絃琴,她並沒有帶在身上,嫌太麻煩了。)白色寬邊髮帶於頭頂綁著一頭如墨青絲,她腳步輕盈地走到一家客棧前。
「有家客棧?」她輕念著客棧的名字,嘴角忍不住勾起,可不是嘛,附近都是民居,唯有這裡是家旅館。
「公子,住店還是打尖?」見到一個粗布少年一直站在客棧門口流連,店小二忍不住走了出來,眼底則是鄙夷的神色。
羅芙對他的表情也不以為許,這世界,真正能不以貌取人的人,自古至今,依然屈指可數。就拿她自己來說,她也偶爾會的。
「逛逛——」話未落,羅芙已經進了客棧。
逛逛?店小二嘀咕著羅芙的話,搖了搖頭,客棧有什麼好逛的?真是個怪人!
羅芙隨意地拋了一錠銀子進小二手中:「給間乾淨的房間就行。」
笑話,她家雖然長居雷音寺,可畢竟娘親是大家小姐,怎麼可能沒有私房錢?!即使娘親有那麼一段不光彩的過去,但依然不損娘親撈金的能力!
之所以穿著樸素得不能再樸素,就是為了融入雷音寺的生活,誰會願意衣著光鮮的人長待雷音寺白吃白住?!
有時候,羅芙覺得,自己的娘親比自己更腹黑,更惡搞;小時候,她就警告過自己,千萬別被娘親的柔弱欺騙了!
就拿練琴來說吧,其實,她娘親教的琴聲是可以殺人於無形的;在守孝的這一年裡,羅芙覺得琴聲殺氣太重,特地好好調整了;若是遇著敵人,只要稍稍轉換,並不妨礙它的殺意。
羅芙還把殺人的功夫轉移到了其他的樂器,運用對音律的熟識,不久就轉換成功了,這也是為什麼她沒有帶琴防身,而只是拿了一根小小笛子的原因。
店小二立即喜笑顏開,開心地引著羅芙進了一間乾淨整潔的廂房。
走了一天的路,羅芙早已累壞了;匆匆用過膳,洗漱好後,她就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