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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她常常做一個同樣的夢。夢境像嬰幼兒奶粉廣告一樣完美,美滿的三口之家,江一航和她一起陪著孩子徜徉在草地上,頭頂的天很藍,雲朵幻化成一個大大的笑臉。
從夢裡醒來,枕巾是一片水印。
「蘇朵!」江飛燕的呼喚將蘇朵從飛遠的思緒中拉回。
「怎麼了?」
「一航帶話給我,快開庭了,想見見你和孩子。」
「好!我明天去。」
「蘇朵,下午,安好要走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送送她?」安良又問。
「啊!這麼快!你為什麼不留她在國內多呆一呆。」
「沒用,她從小主意都很正。」
下午,在機場與安好辭別。安好一身休閒陽光的裝扮,看蘇朵的眼神,卻是怨懟的,她帶著那麼美好的期待,想參加完哥哥的婚禮再走,現在蘇朵卻讓她帶著這樣的遺憾離開。
「蘇朵姐姐,我很生氣哦!」安好繃著臉,假裝生氣。
蘇朵無奈地笑笑,卻無言以對,只好說:「安好,要保重,常回國看看。」
安良也無奈而溫和地揉揉妹妹的頭,說:「你小孩子家家,生什麼氣。」
「蘇朵你沒眼光哦!我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下輩子,我要嫁給哥哥。」
她調皮的話逗笑大家。
安良揶揄她:「誰要你啊!煩人精!」
「哼!我也不要你,下次回來,我帶我的傑克給你看看。你這大麥總不熟都快成老麥了,我這小麥只好先熟了。」
蘇朵和安良都驚喜地叫起來。
「真的嗎?」
「太好了!」
在這離別的時候,這個好消息,讓傷感的氣氛一掃而光。
這個小宜家第二次見到自己的父親。
蘇朵講孩子抱到江一航身邊,他伸出手,想撫摸孩子,無奈戴著手銬,只好作罷;他用長滿胡茬的臉貼著孩子的臉蛋,輕輕地吻她,說:「長得真像你!好漂亮!」
孩子睜著滴溜溜的眼睛,安靜乖巧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嘴裡發出「嗯啊!」的回應,然後,甜醉地笑了。這一笑,江一航的心瞬間柔軟起來,此刻,他對自由和愛情,比任何時候都渴望,他哽咽著問蘇朵:「蘇朵!你還愛我嗎?」
她抱著孩子坐回座位,苦笑一下,沒有說話。
男人和女人,到底有多大區別。「你愛不愛我」這個問題,對女人來說,就像口頭禪,有事沒事,沒話找話時,都要想起來問問;而男人,則不同,除了年少青澀的時候,他們只有在失意的時候,賭錢輸光了,公司破產了,被人暴揍了,身患絕症了,這個時候,女人的愛,才顯得彌足珍貴,這個時候,他才需要不斷確認一下,這個時候,女人就是他的心靈加油站。
此刻,蘇朵不想慈悲為懷地安撫他,也不想將他一把推進絕望的深溝裡。她什麼也沒有回答。
「蘇朵,你說話啊!你還愛不愛我?如果我能出去,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做生意,養活你和孩子,我以後不讓你受一點委屈,我保證我的生活中除了你沒有任何女人,我不抽煙了,不喝酒了,朵,你相信我,以後你不喜歡我做的事情,我全都不做,蘇朵,我們還在一起,好嗎?」
「我下個月要和安良結婚了。」她冷冷地回答。
他的目光黯下去,自嘲地笑了。
「是啊!這不是我期盼的結果嗎?好,很好,他一定會對你好的。是,我已經沒有資格讓你原諒我,更沒有資格和你說愛了。蘇朵,我的小花,你要幸福!」
他伸出手想撫摸她的臉,最後,又無力地垂下去。
蘇朵抱著孩子,走出那道大門,從此,那身影,會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中小鳥依人,再不屬於他了。
可是,除了祝福,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夏進的能量確實很大,蘇朵本沒有報太大期望,只想著補完稅款,其他的罪能輕判,沒想到,在夏秘書的「過問」下,江一航的案子壓了下來,連出庭也沒有,就以保外就醫放了出來。
出來的那天,只有江飛燕來接他。她一臉落寞,說夏一鳴提出要和她離婚。原來,他和前妻離婚,並非前妻出軌,而是因為不可調和的婆媳關係,現在,婆婆去世了,夏一鳴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江飛燕離婚,再將前妻迎進門。
江一航剛從官司纏身中解脫出來,又面對江飛燕的婚姻糾葛,他也沒了主意,說:「離就離吧!有些婚姻,也許一開始就是錯的,這樣及時剎車,也沒什麼不好。」
「可是你以為夏一鳴會像你那麼大方,房子車子都給老婆嗎?誰都像你這麼傻,什麼都給了薛紫巖,還被人家送到那種地方去。」
江一航苦笑:「事是我做的,也怪不了她,其實我也很清楚,我對不起她,如果錢能補償,又未嘗不可。」
「可是,夏一鳴就不這麼想。其實,我也沒覺得和他有多深的感情,就是覺得虧得慌,感覺這場婚姻就像一場騙局一樣。」
「那就打官司。放心,姑姑,我不會不管你。唉,這都什麼事啊!」江一航歎口氣,問道:「蘇朵,真的要結婚了嗎?」
「好像是吧!上次去安良那裡,看到買了新傢俱,好像是要結婚的樣子。不過,蘇朵對你,也算仁至義盡了,她借錢補齊了稅款,還找了關係為你脫罪。」
「不行,我要去問清楚。」
和江飛燕分開,他直接打車去了安良家,只有小保姆抱著孩子隔著柵欄問話,大約是蘇朵交代過陌生人來不許開門,她始終沒有開門請他進去,只是說蘇朵出去和一個朋友吃飯了。
他隔著門,看到保姆懷中的孩子,心裡一陣黯然。轉身離開。
再來到安良公司,在電梯裡,正好聽見幾個女職員在議論安良。
「他隱藏得可真深啊!是董事長的長子,董事長生病的時候不離左右,當然分多遺產了,聽說不止咱們這一家公司,還有兩個服裝廠,幾家超市呢!誰要是嫁給他,那可舒坦了。」
「你就做夢吧!以前人家一文不名的時候,你對人家愛理不理,還說人家是食草男,是同性戀,現在想,晚了點。再說,安良一直喜歡蘇朵,你不知道嗎?聽說,蘇朵還生了前夫的孩子,可是,人安良也不嫌棄,前些天還有人見他們去買鑽戒了。你們就別做夢了。」
這就是哥不在江湖,江湖有哥地傳說嗎?江一航自嘲地笑笑,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成為這些人茶餘飯後八卦的內容。
剛出電梯,正好遇到安良和一群人出來,眾人口中稱呼「安總」,那前呼後擁的樣子,也遠非往日。江一航一愣,安良也看到了他,打發了周圍的人,請江一航到大廳去坐。
「安總,我們先去會展中心等你哦!」一個工作人員畢恭畢敬地和安良告別。
「安總?」江一航玩味著這個稱呼:「你?這麼說,蘇朵替我交的稅,是你借給她的。」
安良正色:「不是借。我不需要她還,當然你願意還給她,那是你的事。」
「對啊!你和她要結婚了,當然不用她還。你放心,我會還你。」
「結婚?
「安良,我知道你會對蘇朵好,我知道,蘇朵很倔強,她不會原諒我以前的欺騙,我無話可說,我想祝福你們,可是,我做不到。」
安良意識到江一航或許誤會了什麼,或許是蘇朵和他之間的芥蒂還沒有完全解釋清楚,或許是蘇朵想折磨折磨他,安良忽然覺得,讓江一航受受教訓,受受煎熬,也是不錯的主意,於是,他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是啊!我們馬上要結婚了,誰讓你不珍惜她,你啊,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安良,你放棄吧!我真的很愛她,她也愛我,你們在一起難道就會幸福嗎?」
「江一航,你根本不配說愛。而且,她不會原諒你。」
「會的,我會讓她原諒我。只要給我時間。」
「你沒有時間了。」安良輕蔑而詭異地笑笑。
江一航腳步沉重地從安良的公司走出。街上,是初夏六月天,陽光明媚,他的心情,卻是大雨將至般沉重。為什麼,當他重新擁有了自由,卻發現他依然是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孤兒,而當日在看守所,蘇朵來看望他,哭到不能自已,那種真情流露,滿滿的愛意,讓他覺得陰暗的看守所裡全是陽光,她的話猶在耳邊迴響,她說:「無論你和誰在一起,在什麼地方,我只要你在這個世上熱熱鬧鬧地活著。」蘇朵給他的愛,是大愛,而他給她的,只是自私的霸佔式的小愛,好吧!蘇朵,如果你能幸福,我也可以告訴自己,無論你和誰在一起,在什麼地方,我只要你在這個世上熱熱鬧鬧地活著。
江一航努力說服自己,朝自己的酒店走去。那裡停業整頓後,還有一個爛攤子等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