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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朵上了安良的出租。兩個人一路無話。
車子駛入城裡,安良才低聲問了句:「上個星期你和林墨回來那麼晚,就是遇到了他。」
「嗯!」蘇朵像做錯事的孩子,聲音很低,她討厭自己這樣。
「哦對了!你父親的病,怎麼樣了?」
「不太好,腦溢血,在急救室,醒過來了,但是,可能會偏癱,也隨時有生命危險。」安良的臉,在倏忽而過的霓虹燈裡,凝重,寫滿憂慮。
蘇朵動容,想起自己早逝的父親,問道:「你,原諒他了嗎?不恨他了嗎?」
「唉!人老了,時間會沖淡一切的。只是父親,一直想見見我妹妹安好,可是,她,到現在也不肯原諒他,不肯回國。」
「你好好勸勸她,要不,我幫你勸勸。」
「這小丫頭很倔的,不過,我能搞定。」
氣氛漸漸平和,安良頓頓,彷彿思慮了幾秒,才說:「蘇朵,以後,不要出去這麼久,對身體不好。也不要輕易相信別人,你,太單純了。」
蘇朵莞爾一笑,親暱地敲敲安良的頭:「知道了!」
飯桌上,夏一鳴委婉含蓄地提起鄰居某大媽找了後老伴,今天看到他們在小區裡散步,真好!李金芳狐疑地看了兒子一眼,也說,是啊,真好!
晚飯後,夏一鳴一如慣例,在看報紙,一則關於兒女阻撓喪偶母親再婚的新聞引起他的注意,他招手叫來江飛燕,義憤填膺地給她念了念,然後大聲說:「這種兒女,太不孝了,根本不理解父母的感受,自私,可惡!」
李金芳在旁聽了,欣慰而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一個星期後,李金芳給家裡帶來了一位客人。六十多歲的男人,精神矍鑠,和喜氣洋洋的李金芳站在一起,很相宜。她竟臉上帶著一絲少女的羞澀,介紹說:「這是我的朋友,曾律師。叫曾叔叔!」
夏一鳴和江飛燕相視會心一笑。異口同聲地叫了一聲:「曾叔叔!」
這一次的見面是輕鬆而愉悅的。曾律師作為一個年輕時候在工廠裡自學成才考取了律師資格的知識分子,和夏一鳴這位大學老師很談得來,而李金芳在一旁一邊擇菜,一邊用充滿驕傲的目光看著他們:一個是她眼中優秀完美的兒子,一個是她通今博古風趣健談的老戀人,人生如此,多完美啊!
曾律師是李金芳在公園晨練認識的。她跳健美操,他練太極,一來二去,就認識了。曾律師不止一次表示,想快點確定兩人的關係,和李金芳共度餘生。李金芳一直猶豫著。她不知道,一把年紀了再婚,會不會影響在兒子心目的中的好母親形象。沒想到,兒子對老人再婚的態度,讓她看到了曙光。
吃完飯,李金芳去送曾律師。夏一鳴看到,兩位老人在電梯口依依惜別。曾律師關切地說:「天冷了,你要多穿點!快回去吧!別送了。」那一刻,夏一鳴心裡很感動,他甚至在心底感激江飛燕鼓勵讓母親再婚的提議,他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表示自己是支持母親再婚的,他以前只知道對母親百依百順就是孝順,卻忽略了母親的寂寞。
李金芳進屋來。
夏一鳴從感動的思緒中還沒回過神來,索性趁熱打鐵:「媽,曾叔叔人不錯,對你也好,你要是想結婚,我不反對,找個機會,就辦了吧!我給你們辦,辦得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
李金芳抬頭看了兒子一眼,不置可否。
夏一鳴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道:「媽,我沒別的意思,不是嫌棄你。你們結婚後,住他家,住咱家,都隨你,我會把他當父親一樣孝敬的。」
李金芳歎口氣:「唉!問題就在這兒。你說,就算是我們都老了,可是,結婚了,不都是隨著男方過嗎?可是,你曾叔叔的情況比較特殊,他打拼了一輩子,倒是掙下三套房子,可是,都給了三個兒子。那三個白眼狼,沒一個願意和父親一起過的。老曾就一直這麼輪流著在兒子家混日子,他一個還好,我再去,不是添堵嗎?」
「那就住咱家啊!只要你們快快樂樂,和和美美,比什麼都強!」
「這一家三代人,合適嗎?咱家就三間房子,你和飛燕再生個孩子,就不夠住了。」李金芳猶豫著。
夏一鳴眼中光亮一閃,笑道:「媽、,你忘了,上次我給你說過的,學校給我們分的房子,馬上就好了,有我一套,小複式呢!到時候,咱家這套房子你和曾叔叔住著,多好!」
問題迎刃而解,李金芳的臉,笑成深秋一朵燦爛的波斯菊。
江飛燕一直陪著果果在看《巧虎》,母子倆的談話,一字不落地送入她的耳朵。聽到夏一鳴說將有一套小複式的新房,她心裡雀躍地一喜,哪個女人不虛榮,誰不願意夫榮妻貴坐享其成躺在豪宅裡享福?夏一鳴作為大學老師,能力出眾,前途無量,而那個何靜,就生生將這塊金子像抹布一樣扔掉了,她慶幸自己找對了人;但是很快,她心中的竊喜又被一股沮喪擊退,因為,這種分到新房的好消息,她竟然是在這最後一刻才知道的,而且,不是她丈夫親口告訴她的,說到底,她在這個家裡,如同一個外人,她就是果果的保姆,李金芳的採購員,夏一鳴的床伴而已。
江飛燕黑著一張臉,扔下遙控器,進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