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的上島咖啡,人聲寥寥。
禁不住林墨的軟磨硬泡,蘇朵來見那個她口中的詩人主編。
一件白色純棉V領小盤扣裙衫,一雙露趾繡花涼拖,一頭青絲被蘭花陶瓷簪高高挽起,兩朵青花瓷蘭花耳釘,在耳垂婉婉盛開。蘇朵一身清涼古典的裝扮,驚艷了坐在角落裡慢慢抬起目光的高瘦男子。
「你就是蘇朵啊,請坐!」
男子穿著素淨普通的淺灰T恤,發頂微禿,三十出頭,很瘦,站起來握手,高出蘇朵一頭。和蘇朵印象中的詩人印象無二。
他卻並不像有些文人那樣木訥寡言,反而很健談。自我介紹後,開始侃侃而談。從中國文學,談到世界和平,從石油漲價,談到伊拉克戰爭,再從普希金,談到舒婷,思維跳躍,口若懸河,最開始,蘇朵還應和幾句,後來,變成他一個人的演說。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在恍惚中,會暗暗懷疑,這樣每個週末裝扮一新地與一個人們口中「很不錯」的男人見面聊天,真的會找到幸福嗎?
「你喜歡詩歌嗎?」詩人發問。
「喜歡,上學時,偶爾還寫過。」蘇朵實言相告。
詩人歎口氣:「唉!我也是,已經很久不寫詩了。這個病態的文壇,已經不需要詩歌了。歌以詠志,詩以言情,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了。」
「不會啊!我就很喜歡詩歌,您的大作,我也讀過。」是的,來見面的前一晚,林墨扔給她一本詩集,聲稱是眼前這個男人的大作,讓她好好惡補一下,好投其所好。蘇朵讀了幾首,還算清新明快,不像有些詩晦澀難懂。
「真的嗎?你喜歡哪一首?我最近新寫了一首,我朗誦給你聽。」
還不待蘇朵回答,詩人已激情澎拜地在安靜的上島朗誦起來:
「你是虛構的情節。
又是無可論證的真理。
是春風對葉片的低吟淺唱,
秋來後卻呼嘯而去;
是鏡中花,
霧氣氤氳中模糊的容顏;
是一捧雪,
融化在掌心的斑駁水印;
是水中月,
夜風吹皺水面碎裂的一池昏黃。
你是初戀愛的少年,
遺失在歲月裡的一渦笑。
你是消失了蹤跡的愛人,
午夜重回夢境,
與現實終於握手言和。
他旁若無人的姿態,很快迎來周圍幾對情侶狐疑和好奇的目光。詩人的眼中閃著莫名的光彩,因為激動,嘴角微微抽動。如果不是周圍人洶湧的目光,這個瞬間,蘇朵真的感動了。這是一個依舊懷揣著夢想的「年輕人」,和那些要奮鬥當老總,奮鬥公司上市的男人決然不同。
蘇朵強忍著周圍異樣的目光,用崇拜和欣賞的目光望著詩人。
他坐下來,喝了一口水,問道:「你能聽懂嗎?你懂這首詩的含義嗎?」
她沒想到詩歌朗誦後,還有知識問答。於是小心翼翼地答道:「我想,這首詩,你表達的,是被你遺棄的夢想,依舊簇新。對嗎?」
詩人不可置信地望著蘇朵,忽然,起身離開座位,一步上前,坐到了蘇朵的身邊,激動地顫抖著雙唇:「對,對!知音啊!我的同事朋友,所有人都以為我寫這首詩是無病呻吟追憶初戀情人,其實不是。只有你懂,你懂我的心。做我的女朋友吧!以後,我每天會為你寫詩,我會是最浪漫的情人,也會是最體貼的丈夫,答應我!」他一把抓住了蘇朵的手。
突如其來的表白嚇了她一跳。她努力想抽回雙手,卻被詩人長瘦纖細的手緊緊抓住,動彈不得。於是只好顧左右而言他,以期脫身:「可是,你記住我的名字了嗎?」
「你叫蘇……,哦,不,這並不主要,重要的是我們心靈相通,重要的是你懂我。」
「可是,你懂我嗎?」尷尬和羞赧讓她滿臉漲紅,她使勁抽出手,幾乎要哭出來。此刻她多想想韓劇裡那樣,眼前忽然出現帥氣的男主角,一把拉過她的手,帶她逃離這個地方。
生活不是韓劇,沒有帥氣多金的男主角。出現在眼前的,是不帥又不多金的安良,他不知道忽然從哪個角落冒出來,
他也並沒有韓劇男主角那樣帥氣地拉起蘇朵就走,而是木訥地問道:「蘇朵,你怎麼在這裡?」
詩人仍拉著蘇朵的手不放。她靈機一動,用力抽出另一隻手,裝作神色慌張地對著安良說:「啊!是你啊,對不起,我欠你的錢,過些天再還,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一把抓起包包,辟里啪啦跑開了。安良見狀,暗暗一笑,很配合地跟在後面叫道:「哎,別走啊!」
詩人悻悻地坐在原處,從極度的亢奮中還未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