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棲峰上,鮮血將夜染紅,半個時辰後,當惜月和沈塵揚終於心不敵時,七千騎士也只剩過半,幾十高手也只剩三、二人!
「全部住手——」聲震如雷的吼聲響起,幾千熾目騎奔騰而來,所有人停手,沈塵揚與惜月的白衣都已被血染紅,沈塵揚憤激的望了眼遲來的楚韋,繼續揮劍狂殺,直到趙雄飛躍而起點了他的暈穴,楚韋望著沈塵揚,這個幾十年的摯友,這是第一次,他看到他如此瘋狂……
趙雄轉眸望著惜月,那聖潔無瑕的聖人惜月公子,此刻竟也失去了理智,滿臉滿身的血,渲染了他的聖潔……
「修兒呢?」楚韋望向惜月,看著他無神的悲涼表情,他激動的抓過一個騎士狂吼道:「修王子呢?修王子呢?」
那騎士嚇得驚慌失措,聲音如蚊鳴:「他本已身負重傷,命在旦夕,方才又被十劍刺穿,掉下了懸崖……」
「啊——」惜月終於忍受不住,昂首狂吼……
這聲音悲天憫人,驚心動魄,迴盪在這血色夜空,悠久不息……
……
自那一夜,楚國的京城便絲雨不斷,不大,漸漸滴滴的雨不知疲倦的下著,好多日子了,仍不停息……
楚韋第二日天一亮便急急進宮,卻未能如願見到太宣王,御使稱皇帝陛下身體不適,去東潛寺不定期靜養,他想追到東潛寺去,卻未能去成,因為皇帝陛下留下了聖旨「朕不在這些日子,由韋王親政!」
他一進宮便接到了從邊疆傳來的緊急消息,仰光國不知從哪裡請來了一些佈陣高手,將駐守在仰光的楚軍連連擊退,原本zhan有的七座仰光城池現在同時遇襲,駐守在仰光的楚軍已險入水深火熱之中……
另外,一直守在赫非邊境的傅將軍送來加急密函,赫非族於半月前突然被不名軍體突襲,現局勢動盪,赫非連著楚國京城邊境,一旦失陷,對大楚來說也是一種危機,所以大楚一直想侵佔赫非族,將那片並不肥沃的土地占為已有,由自己的軍隊駐守,便不用再讓這小小國族牽扯到大楚的安危,所以,現今局勢,駐守在赫非的傅萬秋便發來急函,問現在是否需要趁機侵戰……
國勢必竟重於一切,這一系列的問題讓楚韋忙得不可開交,整肚子的火都窩在了心底,無處可洩,每日每夜的睡不著覺,腦海裡滿裡楚修的影子,心真是急如焚,就差成灰了……
沈塵揚堅毅卓絕的氣魄注定他永不言棄的精神,那夜不顧勸說,連夜下山去尋楚修,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惜月於第七日在楚韋的安排下,拜見文絕候顏鈺……
他站在文逸雅致的文絕天府後花園,怔怔盯著花叢中的一株極品百合,思緒一片空白,呆了不知多久,聽聞身後一陣腳步聲,方才醒悟過來,轉過身,看到一身鵝黃色紗裙的顏鈺,很清雅的打扮,沒有雍容高貴的服裝和飾物,彷彿還是當初那個不沾名利,清享平樂的顏家人,然她已不是,她身上傲然的氣魄已經表明,眼前這人……只是現今轟動今朝的天下第一女候!
顏鈺含笑看著他,眼眸那樣純粹,沒有絲毫雜質,這一刻,她只當他是那個從小傾慕的塵飛哥哥,雖然早料到事情暴露後,以他的睿智定能明白所有事情是她在背後策劃,但見到他,她仍是不自禁了,不自禁的純真了,然爾,在他轉過身來,觸到他那冷冰寒心的眸光,她的笑容瞬間斂去了,微啟著唇,僵著臉,眼眸……有些不知所措!
盯著她的眼睛,半晌,惜月深深歎了口氣,閉上眼睛,終是……說不出一句話,事先滿腹的言語,在這一刻都吞回了腹中罷,他突然釋懷,世人稱他為聖人,而他必竟不是,人的命運由天定,他能改變什麼?幾句言語便能讓她放棄復仇之心,做回原本絕利絕欲的顏家人?那家仇血恨累積成的悲恨,怎會是他幾句言語能改變得了的……
睜開眼睛,他深深看著她,低吟一聲:「文絕候!」再淡淡一笑,轉身離去……
顏鈺沒能喚出聲,這麼個淡淡的笑容,卻是寒徹了心骨,絲毫不帶有任何感情,她還記得幼年時初見他的時候,桃花滿園,春意盎然,他白衣純樸,氣質無瑕,悠然淺笑,捏著她的臉蛋,喚她「鈺」!今日,他喚她文絕候……文絕候……
明月在倚龍居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穆子暉怎麼也不明白,女人的眼淚怎麼能如此之多,而且一哭起來便不知疲倦,前三日那哭聲響徹雲霄,除了吳聲,倚龍居的所有人幾乎是跟她一樣痛不欲生!弄得穆子暉直羨慕起吳聲!
已經第七日,哭到喉嚨沙啞,穆子暉在她面前反覆徘徊,終於受不了,停下來坐在她面前,哄了這麼多天,他已經用盡了方法,此刻,他這樣盯著她已足有二個時辰,他想看看她究竟要哭到何時方休,明月仍然哭著,眼睛腫得像個蜜桃。
終是忍不住了,穆子暉深深歎了口氣,緊緊將她攬入懷中,歎著氣道:「她不會有事,你看,如果她有事,你一定會感應得到不是,別哭了,別哭了!」
「姐……姐姐是沒事,可是修哥哥,修哥哥……」明月抽泣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嘶啞,說到這裡哭得更是傷心,在他懷裡使勁蹭了蹭,臉上的鼻涕眼淚便都抹了去,又是乾乾淨淨,又接著哭……
穆子暉心中一怔,原來她最緊張的是他,其實這三年的朝夕相處,他也看得出來,月兒對楚修的感情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也許是他不善表述,也許是他經驗尚淺,說來嘲弄,他穆子暉雖然看起來不過三十左右,但也活了四十多年,卻未真真正正談過戀情,只有從前對子素的單思之戀,在感情上,他甚至有些白癡,不懂女人的心思……
他總以為,月兒對楚修,就像孩童最好的玩伴,而月兒對自己,則是一種永遠無法取代的依戀,想到此處,他心中亦吁了口氣,但這口氣過後,他又猛的心裡一驚,自己有什麼放心不下的?有什麼緊張的?
「啊……」正在想著,懷中人兒突然加大了音量,哭得更是傷心,他又緊緊摟住她,用下巴摩擦著她光潔的額頭,連連道:「別哭了,別哭了,月兒,舅舅馬上派人去找他們,沒事,別哭了……」
……
這日絲雨終停,日薄西山時,穆子暉帶著吳言進京,去熾風將軍府……
如今已是將軍夫人的藍晶此刻正端坐在後花園裡,手中緊抓著一封密函,看著滿園如雪般的梨花發呆,思緒似飄向了九宵雲外,眼眸中帶著一絲矛盾,忽聞身後傳來腳步聲,右手運力,密函瞬間在掌心化為灰燼。
身後那腳步聲停下,感覺到那溫潤的眸光,藍晶輕歎了口氣,那微沉的歎息散在風中,如此不易查覺,緩緩轉過身,看到趙雄提著盒東西,有些緊張的望著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在她心裡,別有一番憐愛,她不語,有點挑畔的看著他,半晌,她終是忍不住呵呵笑道:「又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
「很普通的奶糕,在南街的小攤上買的,是一個塞外人,我見他用著烏蘭的口音,想必這奶糕會有些像你家鄉的味道,於是買了些回來給你嘗嘗!」十幾年的夫妻,四十多歲的男子,與夫人說話仍會臉紅心跳,細心體貼、溫柔敦厚的趙雄打破了藍晶原本堅守的原則,她不可否認,她是愛著他的。
含笑望著他,她不言語,趙雄走過來把東西放在紅木台上,「哈哈,真是夫妻恩愛啊!」突如其來的哄亮聲音打破了這份寧靜,來人是顧清,說話聲震如雷的他一向都不分場合。
趙雄搖著頭輕笑他,正欲開口說話,突然一個家將急匆匆衝了進來,大聲稟報:「啟稟將軍,國師來訪!」
趙雄心中一怔,即刻快速走出大廳迎接,藍晶心中猛的一驚,他來了,居然用這樣的方式來,如果他要找趙雄,隨時都可以召他出去,或者他真是想來熾風府看看,以他不可一世的脾性,隨時都可出入自如,怎麼還讓家將通傳,他用這麼正規得禮的方式前來,難道是……?
顧清亦是一怔,但頭腦簡單的他也未多想,從來不理權貴之爭地位之別的他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自已斟了杯茶,吃起糕點來。
穆子暉穿了一身藍色的棉袍,打量著趙雄府上的景色,悠閒淺笑,緩步負走而行,也不多言語,趙雄心中萬分緊張,把眸光移向吳言,這個多年的好友只是向他平和的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趙雄便安下心來,心情雖仍是複雜萬千,但經過吳言這麼一提醒,他便冷靜了,主人怎會加害於他,無礙,無礙……
「國師大駕光臨,藍晶有失遠迎了!」藍晶出院迎接,知書達禮的樣子稱足了將軍夫人的頭銜。
穆子暉含笑望著她,卻不言語,逕直走進院子裡,一眼便看到了自顧吃喝的顧清,顧清見他進來,極不情願的起身行禮,穆子暉也不答應,看到紅木桌上的奶糕,逕直走過去,取一塊糕點放入嘴裡細細品嚐起來,極其享受的樣子,片刻,他轉身笑容可掬的望著藍晶道:「我曾經嘗過烏蘭的奶糕,這味道雖然有差異,倒也有幾份相似,公主品到這糕點,定是思家了吧,嫁來大楚十多年未曾回過烏蘭,可曾想過跟陛下請至,讓你回一次家鄉探親呢?」
藍晶垂眸,她不敢對視他的眼睛,含笑有禮的說道:「國師有心了,藍晶即已嫁給夫君,便是趙家之人,出嫁隨夫,豈有思心之想。」
「呵呵,是啊,公主不止是嫁給趙雄,也是代表烏蘭嫁給大楚,熾風將軍府便是你家,大楚,也是你的家!」
穆子暉望著藍晶,笑得和藹可親卻又蓄意悠長,藍晶極力克制心中的驚慌,不想讓任何人發覺,但她卻能感覺到趙雄複雜的眸光,穆子暉轉眸望向正瞪著他的顧清,顧清在對視了他二秒後,很不自在的撇開了眼眸,穆子暉不禁呵呵笑了起來,眼角的餘光中,那一片片飄零的梨花似雪花般漫天飛舞,那麼自由自在,他不禁轉身安靜的欣賞了一會,最後拍了拍趙雄肩頭,闊步離去……
趙雄與藍晶即刻要跟上去相送,卻見穆子暉揮手,趙雄便拉住藍晶停住了腳步,見到趙雄陰沉的臉和若有所思的神情,顧清也告辭離去。
等穆子暉的身影終於消失在視線裡,趙雄終於深深的歎了口氣,怔在原處,眼睫輕顫……
那夜穆子暉從倚龍居趕去渡棲峰的同時,其實給趙雄發了急函,讓他去向楚韋透露楚修當時的處境,再以楚韋之令帶軍去渡棲峰解救楚修他們,穆子暉在渡棲峰給楚修留下那句刺心的諷刺後離去時,心中那樣安然,因為他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盤,計算好了時間,那七千騎士即使折回來,不用一柱香時間,楚韋的救兵也會來到,可是,居然晚了,只因發給趙雄的快函被人截了去,耽誤了時間,所以……晚了!
趙雄一直心存僥倖,希望可以瞞了過去,必竟只是那一刻鐘的小小誤差,只是主人還是發現了,而且造成了那樣嚴重的後果,其實這些年,對於她,他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他也知道,穆子暉對他亦是如此……
趙雄看著藍晶眼睛,很久,不眨眼,卻終是……說不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