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暉似靄,秋陽寂落。
雍城大道,晨曦被鐵蹄聲聲踏碎,幾里長街,寥無人往,直通向雍城最是奢華的府院。
斜輝光影灰暗,將南榮府大門鍍上層奇異霧氣,繚繞的青灰煙流,令纖紜眼目微瞇。
壯闊的府門,面面相覷的守衛,正欲進府通報,趙昂卻眼神一凝,身邊之人隨即而動,立時將兩名守衛扣住,趙昂修眉挺毅,薄唇抿著深沉,纖紜望他一眼:「皇上……」
「我們進去,料他南榮景須不會想到,朕會『自投羅網』!」趙昂邁步而去,踏上南榮府白玉冰涼的石階,纖紜薄裙拂地,掃開石階上落滿的塵埃。
塵埃倏然飛揚,煞人眼目。
「什麼人?」
南榮府守衛果真森嚴,趙昂一行才踏進府門,一隊巡府的家衛便橫刀攔住,但見趙昂一身翻雲滾龍袍,眉眼肅重如石,目光寒若刀光,難免有些畏縮。
「大膽,見了皇上,如何不拜?」
趙昂身後小將滿面威凜,直視南榮府一眾家衛,為首的家衛身子一瑟,連忙拜倒:「參見皇上,皇上恕罪。」
說著,身後之人紛紛拜倒,為首的向身邊一個示意,身邊之人向後隱隱縮去,趙昂龍眸精銳,一聲喝道:「不必鬼鬼祟祟,自去通報了南榮景須,便說朕……在此侯他!」
那人身子一顫,一句話令額上冷汗直流,他不敢直視天子的眼神,只是瑟縮的向回跑去。
天際,濃雲低垂,彷彿發出尖利的嘶聲。
不一忽,便有兩人自前方而來,周邊枝葉簌簌,發出緊促詭秘的聲聲暗動。
趙昂牽唇一笑,眼神掃向繁密的枝葉,再望一眼湧動的天雲,天際,依然冷灰一片,唯莊嚴的屋簷尤顯得孤冷。
戒備森森、蓄勢待發!
自己如此出其不意,南榮景須卻仍舊可在霎時安排好一切,南榮府家衛果然訓練有素。
南榮景須闊步而來,身後跟著形容沉鬱的子修,只見府院兩側,齊整整、威赫赫的立著兩派鐵騎禁衛,人人刀劍橫立,肅重非常的一字排開。
中間一人,眉目威嚴,神情肅穆,一身金盔胄甲罩在滾龍袍上,明亮在灰暗的天際下,耀目生輝。
正是趙昂!
南榮景須心中一顫,他的確未曾料,趙昂竟會如此陣容浩浩的出現在南榮府中!
「參見皇上。」微微低身,蒼眉間卻盤算深深,想趙昂如此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只怕是今日,定要有一場鏖戰,血濺南榮府!
「皇上聖駕來到我南榮府,真真令臣受寵若驚。」南榮景須直起身子,聲色平靜。
趙昂眼眉冷挑:「將軍客氣了。」
他知道,此刻的南榮府定是已將自己包圍在中間,樹叢之中,屋頂之上,無不藏著足以致命的冷冽刀鋒,隨時可要去自己的性命。
他只是淡淡的笑道:「將軍不是要朕的命嗎?朕如今來了,將軍卻怎麼扭捏起來,活像個女人家?」
平淡之中,蘊息著滾滾波濤。
南榮景鬚眉一肅,望向一邊纖紜,純白色薄裙舞若驚鴻,冰雪眸光被冷灰天色染透,他冷笑道:「沒想到,你這般在意這小皇帝的命!」
陰絕的一句,果真不再掩藏。
蒼肅的臉,亦剝去了往日莊重假裝的層層面紗,露出陰冷笑容。
言說間,握緊腰間鐵劍,蓄勢待發。
他知道,今日一戰,在所難免,雖不是自己原本的計劃,卻是自己多年所期。
如今,那霸佔帝位多年的皇帝便站在眼前,還容得他活著走出南榮府嗎?
纖紜只道:「歐陽夙呢?」
南榮景須忽的大笑:「沐纖紜,我說過,若叫歐陽夙活命,需拿趙昂的人頭來換!」
趙昂冷眉一聚,龍眸中燃起叢叢光火,長劍在手,銀芒畢現,濃重天雲被劍芒撕開,光影在瑟瑟風中閃亮:「南榮景須,多說無益,朕的人頭在此,有本事,你自己來取!你的野心,從小朕便瞭然於心,今天……便做個了結吧!」
趙昂鋒芒不掩,此時此刻,他再不是隱藏著心中睿智的帝王,再不是只有隱晦尖銳的那把鋼刀,他的劍直指南榮景須,他的刀自眼神中來,刀刀致命!
南榮景須望著他,笑道:「哈,趙昂啊趙昂,我南榮景須若說有哪一步是走錯了,那麼便是太低估了你,還要……要那個妖女入宮!」
纖紜秀眉凝視,望著南榮景須幾乎扭曲的臉,趙昂長劍光寒不減,悲厲道:「我大哥,便是你殺的,對不對?」
南榮景須冷笑道:「不錯!趙麟如此優秀,可以說是大瀛朝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儲君,我無法想像,他登基之後,我南榮家在大瀛朝內可還有地位在!而你……」
冷笑的眉眼漸漸凝滿狠色:「哼,你看起來如此儒弱,如此無能,可我沒想到,你才是最可怕的狼!我將你推上帝位,你卻要反咬一口!」
「若朕只是安安穩穩的做個傀儡皇帝,你便不會有不臣之心了嗎?南榮景須,你的野心,何止是把持朝政這樣簡單?你要的是君臨天下!」
趙昂一語切中要害,南榮景須直言不諱:「不錯!所以趙昂,既然你自己挑破了,我也無需假裝,動手吧!」
說著,腰間鐵劍生寒,赫然對向趙昂的劍,劍尖兒銀芒爍爍,令人眼神迷惑。
長劍出鞘剎那,彷彿驚動了冷風簌簌,樹蔓狂烈搖動,赫然間,枝丫顫顫,繁密高樹中,一支支冷箭直向府院中間,對著闖進府門的一行來人。
趙昂舉眸看去,房頂屋簷,樹影深深,無不被閃亮的箭光瀰漫!
南榮景須得意的揚眉:「趙昂,你未免太過稚嫩,竟會愚蠢到自投羅網,哼!前些日子,烏劉國串通周邦小國造反,叨擾邊境,你令趨兵攻之,久攻不下,再又加強了兵力,只怕此時……正是皇城空虛之際!你選在此時此刻向我宣戰,果然還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而已!」
隨著,又是一聲聲尖利的狂笑。
趙昂只是靜靜的看著他,他的平靜中總有令人窒息的陰森。
「烏劉國並未造反,只是早有不臣之心,是你,以毒譜為交換,與江湖邪派『焚宮』勾結,令『焚宮』之人前往烏劉國,與烏劉國君串通,並相助烏劉國,至於久攻不下,亦不過是前方將衛已被你收買,是你,故意調離了京中兵力!以圖謀逆!」
一句,彷彿是平靜中一聲驚雷!
笑聲戛然而止,南榮景須不可置信的望向趙昂。
趙昂劍還在手,銀亮的劍光卻掩不去他眼中灼灼鋒芒,他笑得雲淡風清,卻蓄積著堅定的力量,隨時欲將眼前逆臣刺死在地!
「你……你……」南榮景須同握著劍的手,微微抖動,蒼暗的眸子,看遍世間一切的雙眼,此刻竟迷茫萬千。
眼前的青年帝王,他似從不曾認得。
「難道你……你沒有……」
難道,他竟沒有將兵力調往邊境不成?!
南榮景須一時慌了心神,果見趙昂唇邊扯出一絲冰寒笑紋,冷絕天地:「不錯!你才說過,是你……太低估了朕!你可令人出府看看,南榮府外,已被牢牢包圍!」
「放箭!」
一切皆在南榮景須預料之外,他仰天一吼,向後退去,退出府院寬闊的空地,良久,樹影搖曳如常,風聲過耳,卻不見一支箭射落空地!
南榮景須大驚,舉首望去,但見南榮府上空之人全部定住,一動不敢動。
「你們……」
定睛一看,方見無聲息間,兵衛竟多出許多,在弓箭手身後皆有肅立的兵衛,手持鋼刀,赫然挺立。
趙昂冷笑道:「他們的刀上都淬了毒,你的弓箭手敢動上分毫,立時斃命在此!」
「你……」
南榮景須握劍的手被劍柄紋路刺痛,但,畢竟身經百戰,縱是心間無比驚動,面色上卻依舊冷靜非常,他強自牽出絲笑意,轉眸望向纖紜:「哼,沐淑妃,你看到沒有,虧得你這般在意他的性命,他卻欲將歐陽夙置於死地!」
纖紜亦震驚的望著趙昂,她雖早便篤定趙昂絕非池中之物,卻不想心機竟深沉至此。
竟連南榮景須亦被他算計其中,措手不及,而未曾流露半分聲色!
她迷惑的望著他,趙昂如此之深的城府,那麼自己從前所耍的小手段,又如何能逃得出他的眼睛?
可是,他從未表示過懷疑。
她不敢相信,他是愛她才會縱容她,也許這背後亦有自己不曾洞察的原因,被他深深掩藏在一次次的寵溺背後、不得而知!
想來,不寒而凜,竟而忘言。
趙昂見纖紜不語,雪似的目光沁著驚疑,他緩聲道:「南榮景須,休要挑撥離間,若你束手就擒,交出歐陽夙,朕……便饒你性命!」
「呵——」南榮景須突而露出一絲笑容,不知何時,身邊之人已然暗自去到暗牢,南榮景須身後忽的讓開一條路來,一人雙手被縛,青袍揚卷,目光朗然望著這方戰場!
纖紜雙眉一蹙,欲要上前,卻被趙昂拉緊,肅厲龍眸止住她一切想有的舉動,那雙眸中,有警告,亦有說不清的冰寒。
纖紜莫名一顫,轉頭看向歐陽夙,歐陽夙卻淡定的望著她,唇際似有清淡的笑意。
彷彿,戰火在他的眼裡只是一陣雲煙,留不下一分痕跡。
不覺得,靜下心來,望向南榮景須:「南榮景須,你待怎樣?」
南榮景須冷哼道:「我早說過,殺了趙昂,歐陽夙必然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