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做賊心虛,子修總覺無天的目光莫名犀利。
「只是你近來心情似是不好。」子修低眼,狀似不經,無天輕聲一歎:「還好,大哥,你有事,對不對?」
大哥是不會與他閒聊的,從小,他們兄弟關係雖是不錯,卻很少有交心的懇談,子修見無天如此敏銳,雙手不禁緊握,索性不如直言,免得他諸多疑惑。
「嗯,不錯,大哥想要些人手。」子修抬頭看向無天,眼神直視,盡量持住神色,無天望一望他,子修面容鎮靜,冷靜雙眸,可是身子卻有微微僵硬之感。
無天笑道:「大哥要人做什麼?暗人嗎?」
只有暗人,才要無天或南榮景須准許,子修點頭:「不錯,大哥有個朋友遇著點麻煩,需要些幫助。」
「什麼樣的朋友?」無天果然縝密,縱是他們兄弟,亦要盤問周詳,子修自是有準備的:「大哥一位相識多年的友人,在江湖上遭人追殺,妻兒遭人擄劫,他想要借些人手,救出妻兒。」
無天道:「是什麼朋友?我可識得?」
「你並不識得。」子修道:「只需個百十人的便好,也算我們朋友一場。」
十一月中,午後陽光亦是微薄,簌簌的,有絲絲冷意,無天長髮被吹亂,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樣貌,又是這樣文武雙全之人,難怪父親自小便更加疼愛無天。
無天思量片刻,終究一笑,解下腰間令牌,手書一紙書令道:「大哥與無天自家兄弟,無天似是問的太多了,還望大哥不要見怪。」
說著,遞在子修手上,子修接過,瞬間掩去過多的欣喜,只道:「無妨,這亦是你的責任。」
二人述說些家常,子修便出門去了,無天重新拿起那本被放在桌案上的書——
《大瀛朝將軍錄》…………
……………………
十一月,夜如空海,茫茫無際,暗沉沉的星光,彷彿失落的明眸。
月落流白,水芙宮久久的冷清,在這夜分外旖旎。
蕉花紅,松柏秀,枇杷芯。
纖紜許久未曾濃妝艷抹,輕薄飄逸的水紅長裙,隱色鏤花織就一襲美艷,她發挽金銀絲纏枝蓮花簪,流蘇徐徐墜下,一顆明珠圓潤,打在香巧的肩際,涼絲絲的。
胭脂勻勻塗抹在粉顏上,墨睫似染了珠輝的璀璨,憑顯得美目流盼,玉眸生光。
今夜,她難得親手調了芭蕉酒,配上幾顆可口的梅子,趙昂躺在躺椅上,疲憊的他,悠閒得靠在椅背上,似乎許久沒有了這樣的安寧與享受。
纖紜將酒遞在他的手中:「皇上,近來為了纖紜之事,令您難為了,纖紜今日特意調了這酒給皇上,皇上嘗嘗看。」
趙昂伸手接了,觸及她柔膩的指尖兒,緩緩睜開眼睛,纖紜的美貌便盈滿眼底:「你也受委屈了。」
纖紜低笑:「何必說得這樣客套?」
遞一顆梅子在趙昂口中,卻突地被他抓住纖手。
趙昂望著她,忽的迷惑:「纖紜,你今夜是怎麼了?」
纖紜一怔,眸光盈盈,心裡亦有難免的一酸,趙昂情意深切的眼神望著她,他的好倏然覆蓋了腦海,他的壞卻煙消雲散,若說著好於壞,細細算來,自己倒是愧欠他的。
略略低眼,輕道:「沒什麼,許是女人即將做母親了,都是多愁善感的吧?」
不錯的,今日的纖紜格外溫柔,冰冷的雪眸亦似染了月光的輕柔,隱約的光影,亂了趙昂的心緒。
紅顏煮酒、纖手添香。
這曾是自己多麼渴望的一幕,可當真出現在眼前,卻感覺不那麼真實。
他輕輕摟了纖紜,她淡淡髮香繚繞,沁人心脾:「母親……纖紜,你定要平安的生下這個孩子來,若他是男孩,母憑子貴,朕……一定立你為皇后!」
「皇后與否我並不在意。」纖紜任由他抱著,肩頭有微微顫抖。
是的,她不在意,她怎會在意?趙昂雖不見得有多愛她,卻是真真在乎她的。
無論這在乎是佔有,還是什麼……
眼前一片昏暗,趙昂的唇溫柔覆下來,遮掩住她眼前一片明光,她緩緩閉目,他的吻愈發沉醉,喘息愈發激烈,他修長的指挑開她輕薄紗衣,纖紜用手阻住:「皇上不可,兩三個月時是最危險的,不可歡愛。」
趙昂眸中迷情萬種,幽幽看著她,吻她的唇、她的額角,她伸手斟酒:「皇上,喝酒吧,今晚的夜色雖不甚美,可纖紜的酒卻是美酒。」
趙昂接過,龍眸微瞇,一飲而盡:「酒不醉人人自醉。」
纖紜淡笑,再為他斟上一杯:「是嗎?那麼皇上若是不醉,豈不空負了纖紜一番心意?」
趙昂爽朗的笑,似許久,都沒有這樣開闊的笑過:「好,好!」
焰燭高燒、淡煙飄渺,酒香四溢。
趙昂一杯杯飲下,眼神漸漸迷離。
纖紜擁著他的身子,低喚:「皇上,皇上……」
「嗯……」趙昂應了一聲,看著纖紜的眼,似被薄紗遮覆,不甚清晰,他伸手摸去,纖紜躲開,架住他的身體:「皇上,您醉了。」
「朕沒醉……」趙昂迷糊的說著,纖紜勉力支撐著將他扶在床上,趙昂倒向床的最裡面,柔軟的感覺,顯然令他極是舒適。
「皇上……」纖紜再一聲低喚,趙昂卻沒了聲響。
纖紜緩緩舒下口氣,望著趙昂迷醉在緋帳紅紗中,一聲歎息。
他是這天下之主,一國之君,卻屢次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中,他一次次的原諒,一次次的憤然,一次次的縱容,她都記得,可是……卻始終不能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