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柳如絲映九重,鳳凰窗映繡芙蓉。)
此番回宮將要面對如何的血雨腥風,纖紜自可知,綾絲華蓋、繡龍騰飛捲的帝輦踏進浩陽門,纖紜挑簾而望,昔日莊素威嚴的浩陽門,如今徒顯得落寞蕭條,曾人群簇簇、大火漫漫的祭壇彷彿仍在眼前,猶記得那日的淒冷絕望、烈火焚心,如今,都已是昨天,今天,她要做的,將比著從前艱險千百倍!
暖春時光暖不住冰冷的身子,身後有雙手緊緊擁住,纖紜動也不動,任由他細吻纏綿在頸側、耳際、唇邊:「你知道嗎?你不在之時,朕亦每日都要往水芙宮去,那裡每日有人打掃,你的姨娘,朕奉如上賓,不曾虧待半分。」
「姨娘……」纖紜眼池水霧淒迷,幽幽沉吟,紅綢若知道歐陽夙的死訊,該是慶幸,還是……也會有些許悲傷?
她放下簾幔,趙昂便將她摟在懷裡:「你這身上為何會這樣冷?」
纖紜眼色暗淡,苦澀一笑:「冰魄寒毒未曾解盡,又遭風寒,落下了病根,我的時日還有多少,誰也不知道。」
趙昂雙肩陡然一顫,愧責刻滿雙眼,冰魄寒毒未曾解盡,只是簡淺一句,卻令那日浩陽門的殺戮再現眼底,驀然憶起她「臨死」前的淒然一笑,心內便如萬箭穿心!
那時的他,竟眼睜睜的看著她投身在茫茫火海,無能為力!
「原諒我!」趙昂吻落她涼冷的唇,她閉目而受,綿長髮絲糾纏在趙昂手指間,他的激烈,他的熱情、他的渴望,她都明白,可是,他的手落在腰間繫著的綢絲帶時,她冰涼凝膩的指仍舊緊緊按住了他,他豁然抬眸,望她目光冷如霜雪,黯然神傷。
「皇上,這是帝輦。」纖紜淡淡說,趙昂卻緩緩移開了雙手,翻身坐好,許久,黯然道:「就算不是帝輦,你亦會避開我!」
纖紜整好凌亂髮絲,帝輦平穩,心卻莫名淒亂,愈是接近了水芙宮,愈是令人心裡忐忑。
突地,帝輦倏然停住,纖紜略微一怔,素指挽簾望去,面色卻驀的一沉,趙昂亦問道:「為何停住?」
水芙宮該還有一段路程,車下侍從稟告道:「回陛下,傅婕妤在車下恭迎聖駕!」
挽簾素指倏然緊攥,傅婕妤,纖紜目光凝聚,冷冷望著簾外,簾外立著的女子顯然未曾注意到她,只是低身在帝輦前,一身緋紅織錦小薄衫,顏色甚是鮮艷,卻在她容光映照下,徒然無色,傅婕妤——傅之靈,容色嬌美,膚白柔膩,姿形秀麗,容光照人,唇邊抹著微微笑意,幾月不見,她竟是晉陞了婕妤,且竟敢攔在帝輦之前邀寵撒嬌,想來近日定是十分得意,這倒也是像極了她的個性!
纖紜放下簾幔,淡淡看趙昂一眼,趙昂神色有略微侷促,輕咳一聲,起身走下帝輦。
傅之靈連忙迎身上前:「皇上,妾得知皇上出宮微服私訪,回來定是累了,便在碧業宮備下了細點清茶,為皇上解乏,還請皇上移駕。」
趙昂眉色間隱有不悅,沉聲道:「你消息倒是靈通。」
說著轉身掀簾,漠然道:「朕就不去了,朕今日,要在水芙宮,陪著沐淑妃!」
傅之靈微一怔忪,正欲言語,抬眼卻見帝輦之內盈盈走出一名女子,白衣勝雪、墨發翩然,緩緩下得帝輦,抬首之間,傅之靈大驚失色:「皇上,這……這……」
傅之靈驚恐的雙眼,凝視著眼前的絕色女子,她一身雪白再無他飾,迎風飛展的裙裾若盛開春日的冰山雪蓮,高傲幽冷、又美不勝收,只是那絕色眉宇間更多了幾分薄冷,含笑唇角更有幾縷若有似無的尖利,無端令人心上一寒!
沐纖紜!
傅之靈幾乎不可置信自己的眼睛,趙昂握緊她的手,攬著她纖細的素腰,在趙昂的巍峨之下,嬌柔的女子徒顯得弱不禁風,眼神一點點沉暗,暗自握緊了衣袖!
纖紜見了,只輕聲道:「幾月不見,妹妹真愈發標誌了。」
她的笑,反而顯得波濤暗湧,傅之靈心口起伏,望在纖紜臉上,許久,仍不可回過心神。
纖紜轉眸望向趙昂:「皇上,看來傅婕妤是不怎麼喜歡我回來的。」
趙昂眉色一凝:「之靈,你該知道禮數。」
傅之靈一驚,這才慌忙斂了神色,唇邊漾開極不自然的笑意,澀聲道:「見過淑妃,姐姐安好,真乃大幸。」
纖紜看她一眼,心知她的詫異與驚怒,但此時自己才回宮來,縱是與傅之靈曾有過節,亦不可太過僵了,於是道:「你我姐妹一同由驚鴻閣選入宮中,侍候皇上,自當親近些的,日後妹妹若是閒暇,便到水芙宮多走動走動。」
傅之靈低著眉,驚魂未定:「是,那是自當的。」
死而復生,著實令人心驚,更何況是這樣一位曾被唾為禍國妖妃的女子!難不成她真是妖星嗎?否則烈火茫茫,她如何逃出,如何生還?
纖紜淡笑,略作疲累:「皇上,今兒個我也是累了,你便與妹妹去她宮裡歇息,莫要辜負了妹妹一番心意,我自回水芙宮便好。」
「不。」趙昂毅然打斷她,看傅之靈一眼:「淑妃身子虛弱,定要好生調養的,這才回宮來,朕改日再去碧業宮便是。」
傅之靈察言觀色,她此來攔著帝輦本已不合規矩,再要不懂事,只怕日後遭趙昂嫌惡,忙道:「那自是應該的,便不多耽擱姐姐了,皇上,妾告退。」
說著,識相的低身施禮,款步而去,纖紜一笑,倒是比之前懂得些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