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芊雪姑娘。」子修淡淡道,芊雪卻僵直的立在當地,動也不動,子修回身看她,她飄落的淚水在眼睫上結成冰凌,顫抖的雙唇瞬間蒼白如雪,她不懂,為什麼,即使,他要去找纖紜,即使,纖紜還活著,可是……她只是想在他的身邊,只是想陪著他,如此而已!
她的眼神,沉痛而悲涼,子修看在眼裡,似曾相識!
曾幾何時,自己是否也有這樣一雙受傷的眼睛?
憐憫感覺油然而生,子修走近她的身邊,安慰道:「芊雪姑娘,走吧,這裡太寒了。」
「寒?」芊雪顫然搖首,目光空洞:「這寒……可比得上心寒嗎?」
心寒?
子修一怔,隨即自嘲的笑:「芊雪姑娘,你可知道歐陽夙與纖紜……我是說淑妃……」
「我知道!」芊雪幽弱的聲音如寒雪冷冷吹落,淚眼如娑,虛弱的抱緊自己的身子:「可是……我裝作不知道,我明明看見了,可是……」
「芊雪姑娘。」子修輕輕搭住她顫抖的肩,感同身受:「走吧,你便暫且住在南榮府。」
風雪呼嘯,袍裾飛揚,樹蔓發出悲鳴一般的吼叫聲,吹得人心寒氣冷。
※
車途顛簸,風雪不期而至,夜晚,寒意更重,楚詔國一行匆匆趕路!
「漠芙,叫車駕穩當些。」漠川幽冷的道,漠芙望一眼昏迷多日的蒼白女人,怨氣橫生,但漠川的話向來不容忤逆,她緩緩挑簾,冷聲吩咐:「慢一些。」
外邊的人應了,漠川眉一凝,沉聲道:「還有多少時候能回到楚詔?」
漠芙看著他,不語。
漠川幽幽抬眼,漠芙的眼神猶若夜魅凶煞的鬼靈,陰寒的望著纖紜。
「不要這樣看她,她日後,可是我們的寶!」漠川修長的手,捋著纖紜柔軟的秀髮,眉間突地一蹙。
漠芙不屑道:「寶?我看……是你自己的寶吧?」
漠川未做理會,他緩緩抬手,車內微弱的光火,映照著他手上晶瑩水珠兒,他細細一捻,猛地低頭再看纖紜,只見纖紜柔軟如綢的墨黑秀髮上結起了細細碎碎的冰晶,瑩瑩閃爍。
這……
漠川猛然起身,倏的挑開車簾,大聲道:「快!加快進程,半月之內必須趕回楚詔!」
漠芙一驚,望著漠川陰柔臉孔籠著萬千焦急,深深沉下口氣,咬牙道:「一會要快,一會要慢,一會怕顛簸了你的美人,一會……又在擔心什麼?漠川,你這樣心神不寧的……你是怎麼了?」
從前,漠川亦有很多女人,與纖紜一般美貌的她不是沒有見過,可是……這一次,漠川從來閒散的神情已為了這半死不活的女人,變化了太多!
他很緊張,甚至……憂慮!
漠川只冷淡看她一眼:「見識短淺的女人,才只會吃醋!」
漠川將身上披袍解下,覆在纖紜身上:「她身上的寒氣已深入五臟六腑,心脈骨血,發上都結起了冰凌,若是再到不了楚詔,再不請名醫來救,只恐怕……性命難保,那麼這個人,我費了那麼多周章不是白白救下了!」
「哼!那又怎麼樣?」漠芙憤恨的神情,幾乎穿透纖紜虛弱的身子,眼神狠厲如刀、冰冷似箭:「她,可是大瀛朝的禍國妖妃,你將她帶回國去,就不怕國民混亂,朝臣憤慨、國綱動搖嗎?你就不怕……」
「住口!」漠川冷淡道,漠芙卻猶自發狂:「漠川,我是為了你好,你硬要將這女子帶回去,她死了還好,她若活下來,只恐怕……」
「我說了,住口!」漠川如冰的口吻,寒過纖紜的膚髮,漠芙道:「漠川,你不覺得,你最近很不冷靜?你自從到了大瀛就變了,你……」
突地一聲脆響,漠芙公主臉頰火辣,頓時,髮絲凌亂在凝白的臉頰邊,淚水混著倔強的血絲在唇角糾纏,漠芙仰頭看著他,不可置信的眼神,有痛楚、有憤然、有淒迷不解!
漠川冷冷一哼,眼神淡漠:「說的這般冠冕堂皇?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了什麼?哼!不要以為你做的事我永遠不知道,去年,我的寵姬川蘭橫死漠水河,是你叫人將她推了下去!我不追究,你便以為……我是不知道嗎?」
漠芙豁然一驚,憤恨眼神流過一絲悚然,驚恐的望著漠川!
面貌柔美的漠川,心腸之冷,用心之毒,卻是不若他外表的陰柔,他曾血戰沙場,手刃仇人,他曾血濺玉樓宮,謀權篡位!
姦殺大瀛公主平溪,再殺漠南,他是踏著屍骨與鮮血走上權位的男人,他是橫戟揮刀披荊斬棘登上至尊的王子!
他殺敵殺友、殺兄弒嫂,她以為,他……已早沒有心了!
漠芙怵然不語,看著漠川緩緩坐回在纖紜身邊,冷厲的眼神瞬間柔和,宛如他陰柔的外表,水樣的溫暖。
唇角似有笑意,又似有深深的憂慮。
漠川暗暗忖思,細細摩挲纖紜冰涼的手——為什麼,她的體內會有這般森重的寒氣?她的脈象已愈發虛弱,絕色臉容無半分血色,髮絲已結上了冰霜,傷已至五內,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恐怕……她遲早會性命不保!
漠川望著她,她昏沉的猶如幽靜安睡的一般,全然不似命在旦夕、死在頃刻的女子!
聽說,人間最暖的,便是互相取暖!
他將她緩緩抱起來,貼緊在懷抱中,漠芙淚水凝結,深深吸一口氣,漠川回眼看著她,唇角陰森的挑動:「漠芙,相信我,她的意義遠不僅僅是個美貌的禍國女人!她對大瀛朝,對那個皇帝,還有……南榮府,都有著不尋常的意義!」
眼神幽幽一暗,聲音突地沁寒:「我告訴你漠芙,大瀛朝我要定了,而她……我也要定了!
漠芙怔怔望著他,摀住臉頰的手緩緩滑落,她的眼神迷惑,她看不懂他——為什麼,他的眼裡明明是一派柔情溫脈,可卻又似當真不是為了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