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紜這才驚覺,趙昂鷹似的目光,亦有鷹的絕冷,若是平日裡,她定然以更加冷厲的眼神與言語回擊,她甚至可以不計後果,可是今天……
眼神略略側在歐陽夙身上,一滴淚自眸心深處滴落!
不行,怎能在他的面前,被人這樣抱著,這樣擁著?
「皇上……」
纖紜正欲推開他,卻聽歐陽夙堅韌的聲音在身後沉沉響起,趙昂豁然起身,驚異間方想起身後還有一人,怒不可遏的眼神盯住歐陽夙,右手仍舊緊緊抓著纖紜的左腕。
歐陽夙略略低眼,聲音沉得猶似自肅然的青磚石頭地縫中溢出一般:「皇上,婕妤傳臣來,除因身子還需調理,便只詢問了南榮小姐的病情,皇上您亦該知道,南榮小姐之疾,一直以來是南榮府極力隱瞞的秘密,臣聽說,凡是為小姐診病的御醫皆簽了生死狀,若是透露半個字,便會人頭落地,只因臣乃江湖中人,不受束縛,本便不肯為小姐醫病,卻怎奈南榮公子一再央求方才應允,南榮家亦不會叫臣也簽下那所謂的生死狀,故而想,娘娘才會向臣問起。」
趙昂眼眉一挑,望向纖紜,纖紜亦狠生生的望過來,眼神中寒芒如劇,他緩緩鬆開握緊纖紜的手,略微平了平氣:「哦?歐陽御醫真是好醫術,我皇宮之中,曾派去御醫不下十名亦不可攻克之症,卻不想歐陽御醫看來,不過區區小病。」
歐陽夙略鬆口氣,道:「皇上過譽,先前的御醫們恐是礙於南榮家地位尊崇,不敢下藥過猛,而臣不過按量用藥,再加了雷公籐,以毒攻毒,僥倖治癒小姐而已。」
雷公籐!
纖紜心上不禁一顫,她自小與歐陽夙習毒,雷公籐自是熟悉不過,心內倏然有光明刺破陰雲,令唇際微微一牽!一計已在心頭!
趙昂卻雙眸微瞇,再度打量起這個雖稱來自草莽卻氣度非凡的俊冷男子,冷聲道:「歐陽御醫既是不願受人束縛,又緣何……會入宮來?」
果然帝王,字句不落,每一個字、每一句話聽在他耳裡,皆是要在心中慮上一遍的。
「皇上,這你便有所不知了,歐陽御醫的小妹,便是我宮中宮女芊雪。」不待歐陽夙開口,纖紜便淡淡開口,趙昂望過來,凝眉中,半信半疑。
纖紜淡漠轉身,落座在妝台前,輕輕整好凌亂的衣發:「皇上若是不信,就將此人拉出去殺了吧,或是將我一併殺了去。」
鄙夷嘲諷、以退為進!纖紜慣用的計量!
趙昂眉目一蹙,他雖是明知道的,可是卻每一次被她拿捏在恰到好處,心下雖氣,卻不由得不信了她。
鏡中,女子妝容清艷、眉目含涼,有意無意凝看鏡中映著的男子,趙昂沉下口氣,許久,竟自唇角擠出絲笑容來:「嗯,倒是朕多心了。歐陽御醫定要好好調養婕妤的身子,過幾日,便是冊妃大典,朕……定要辦得風風光光的!」
說著,轉身向殿外而去:「擺駕『紫芳宮』。」
龍威赫赫,似在一笑間便雲淡風清,邁出殿口的步子依然輕快,好似一切全然沒有發生過一般,歐陽夙立在當地,亦看見鏡中女子微微閉目,如釋重負!
心中突地一痛,那一句冰清玉潔、守身如玉豁然穿透過腦海,尖銳的疼痛!
纖紜,難道你的冰清玉潔、守身如玉,每一次,便是自這樣的驚險與折磨中跋涉而來的嗎?
歐陽夙攥緊雙拳,聲音冷得顫抖:「你不能再呆在這裡!」
纖紜猛地睜開雙眼,須臾,方緩緩的笑了:「為何?」
歐陽夙一怔,凝了眼眸:「他……終有一天會沒了耐性。」
「那又如何?」纖紜將肩頭被扯破的紗綢拉緊,遮掩住肩頭香色,目光卻是冷的。
歐陽夙低下眼睛,聲音亦低沉:「總之,你不能再留在這裡,做什麼淑妃!他……不會永遠這樣順從者你!」
「是嗎?」纖紜不禁悵然,起身,緩緩回眸過來,一滴淚,滑落在唇角邊:「便如你一般嗎?終沒有耐心……永遠的留在我身邊?」
歐陽夙凝眉舉首,目光交匯、痛徹心扉!
纖紜的眼神裡,仍舊有傷入骨血的痛,歐陽夙不語,她的淚便落如紛揚的風信子,是初冬飄零零的殤。
「你走吧。」閉目轉身,纖手撐在妝台上:「我累了!」
纖瘦孤痛的背影在歐陽夙眼中微微顫抖。
※
次日一早,皇上才上早朝,纖紜便著了清素淡雅的水柳色薄錦絲織裙,上繡喜鵲登枝,素雅中又有高貴氣質,行動間,輕盈的裙裾撩開宮徑一路落花紛紛,猶若仙子凌雲而來,唇上刻意用深濃的紅掩去了那一點傷痕。
她步子輕快,更令莓子捧了皇上賞下的珍惜雪絲綢,向著從未曾踏進的「紫芳宮」而去。
與歐陽夙一見果真不是白費,「陰陽毒」,也便是御醫們所說的「日曬瘡」,乃是熱毒侵入五臟六腑的一種罕見疾病,此病會對人體內臟造成嚴重損害,因熱毒亦可通過血液和脈絡到達每一個地方,故而對人體的損害亦是全身性的。據說這種病症更有遺傳的跡象,況且……依歐陽夙所言,他在藥中加上了雷公籐。
纖紜心內不禁冷笑,想那雷公籐亦是毒性強烈的猛藥,服用後更有不能生育的危險!那麼……基於這種種種種,楊家還會令唯一的獨子娶個這樣的女子進門嗎?
那麼南榮景須,你的如意算盤也便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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