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穩下燥亂的心緒,細細思量,理順思緒,南榮菡煙,第一次得知她,是在南榮府的後園中,聽聞她沉疾在身,不易醫治,這才令人請了歐陽夙來,觸及心內最深的隱痛,纖紜不免垂眸,眸光中光影盈盈,尖銳的疼痛,令眼前豁然一亮,眉心卻微微蹙起,忽的想到什麼!
歐陽夙、南榮菡煙!
所謂沉痾疾病,自然不是那般容易醫得的,而歐陽夙善於用毒,因毒而習醫,如此,也許……
纖紜唇際微微一牽,想南榮景須唯菡煙一個女兒而已,而楊家亦只有楊玉朝一個兒子,若是南榮菡煙痼疾未癒,或說不能痊癒,那麼想楊家絕不會令獨子娶菡煙為妻!
若是……纖紜緩緩坐下身去,眼霧幽幽成冰,可若是南榮菡煙之疾果真已被歐陽夙醫好,那麼……又當如何?心中有邪惡的念想一瞬閃過,她側眸而望,望妝台上銅鏡流光,映出女子憂鬱容顏,若果真這般,不知歐陽夙會不會祝她一臂之力!
眉間是深深愁緒,輕聲歎息,不曾想,如今想起他來,竟是滿心滿懷的痛無從寄托,唯有壓抑在心懷中,暗自流淚。
究竟從何時起,她於他……竟已這般不確定!
※無論如何,纖紜終要一試,次日一早,便言身子虛乏,不知可是毒素未清,故令喜順傳來歐陽夙,歐陽夙匆匆而來,墨綠官服穿在他身上似青山蔥鬱,煥著高峨挺秀的風姿。
纖紜端坐在桌前,示意芊雪與莓子退下殿去,芊雪秀眉凝蹙,望在歐陽夙身上,放慢了腳步,纖紜看她一眼,神色一暗:「怎麼?身子沒好,走不動嗎?莓子,扶著芊雪姑娘,莫說我虐待了她。」
冷言冷語,刀鋒尖利,芊雪神情一頓,莓子應聲過去,芊雪甩開她,匆忙去了。
纖紜低下目光,猶感到歐陽夙糾結的凝視。
「你不必這樣看我,當你決定留下的時候,就該想到的,不是嗎?」纖紜冷漠的容顏,斂在墨色如綢的長髮下,歐陽夙輕聲歎息:「你有話要和我說是嗎?」
果然什麼也瞞不了她!
纖紜一身水紅色細雲錦綾綢長裙,襯得她婀娜身量如天邊一抹緋紅雲霞,靈動綺麗,鬢邊水紋白玉簪似春日初放的鮮枝嫩蕊,簪上明珠濯濯生光,高潔而貴氣,艷麗又不嫌奢華。
只是那粉淡柔唇上一點刺目的痕跡扎眼猩紅,那是……噬吻的痕跡。
歐陽夙輕輕別開眼,心內莫名一澀。
他的眼神,亦令纖紜豁然驚覺,素指輕觸唇上的傷痕,那夜,趙昂的癡狂便在眼前悚然掠過。
連忙收斂了心神,平一平氣,方幽幽望向歐陽夙,笑道:「不敢看我嗎?」
說著,緩緩起身,水紅綾綢拂動青磚的冷瑟,踱步到歐陽夙身前:「你說,你是因治好了南榮菡煙的痼疾,因此令南榮子修舉薦入宮的,是嗎?」
歐陽夙點頭:「不錯。」
他猶疑的望著她,以他對纖紜的瞭解,她絕不會無緣由的問起這些來。
纖紜唇際凝笑,緩步走近窗邊,窗台是她自小便喜歡依靠的地方:「風信子像雪一樣,真美。」
歐陽夙回眼望她,女子背影仙姿綽約:「你從前就喜歡看雪。」
一句觸動往事如刀,纖紜眉尖兒微動,心彷彿被那輕微的一句狠狠割下:「難得,你還記得……我喜歡看雪。」
哽咽,似落絮吹痛歐陽夙的心,歐陽夙微微低首,不語。
「南榮菡煙得的是什麼病?」纖紜低聲問,好似不經飄落的風信子。
歐陽夙疑惑道:「為何問起她來?」
纖紜微笑,婉約溫然:「沒什麼,只是好奇,問一問。」
歐陽夙微凝的眉,修長好看,更襯得那一雙深邃雙眸幽而有光,纖紜亦避開了眼光去。
「南榮小姐所得,據宮廷御醫而言乃『日曬瘡』,其實也就是咱江湖所說的『紅蝴蝶』(1)。」歐陽夙平靜答道,纖紜卻驀的抬眼,似驚似疑道:「便是……俗稱的『陰陽毒』嗎?」
歐陽夙點頭:「不錯,正是『陰陽毒』。」
看纖紜面有異色,似有暗暗思忖,追問一聲:「怎麼?纖紜,你該不會無緣由的問起某件事來。」
纖紜回過心神,眼神在歐陽夙臉上微微拂過,凝注的一瞬,彷彿刺在心頭,他溫而關切的目光,為何至今仍是心中不可揮去的陽光!
生命裡……唯一的一抹陽光!
淡淡垂了眸,緩緩踱回到軒窗邊,窗外依舊飄花漫漫,如雪紛飛,卻無端飄作眼裡一簇簇傷心的白。
「纖紜……」
「皇上駕到!」
歐陽夙正欲言語,卻聽喜順的聲音高細而來,纖紜一驚,這個時候,趙昂是極少來的,望歐陽夙一眼,隨即捻裙接駕,趙昂已行至殿來。
「參見皇上。」纖紜低身道,趙昂的手輕輕扶起她,眼神卻看向一邊站著的歐陽夙:「不必多禮。」
歐陽夙亦忙躬身道:「微臣歐陽夙參見皇上。」
趙昂點頭應了,示意他起身,鷹銳雙眸精光如劇,他緩步走近歐陽夙,龍紋雲錦飛騰袍,令他高貴的眉眼更添幾分英武:「你便是……南榮家推舉入宮的,醫好了南榮小姐之疾的歐陽夙嗎?」
………………
(1):即紅斑狼瘡,古時據病因命名的有「日曬瘡」、「腎臟風毒」;根據病機命名的有「陰陽毒」、「溫(瘟)毒發斑」、「熱毒發斑」、「血熱發斑」、「伏氣溫病」等名稱;根據症狀命名則更多。從命名發現,古代醫家尤其重視紅斑狼瘡的皮膚表現,便有如「溫毒發斑」、「紅蝴蝶」、「鴉瘡」、「赤丹」等病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