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重。
星色暗淡如灰,月華冷冷凝結成冰,將崢嶸莊素的皇宮籠在一片淒迷素銀之下,平添一分涼冷。
月過中天,「關雎宮」霧冷花寒,大片成簇的木芙蓉開似錦綢,偶爾飄飛的殘香花瓣兒落入泥濘,便成花屑。
秋夜,總睡得不甚安穩,無端心煩氣躁,腦中儘是些前塵過往,密密交纏在心裡,纖紜索性起身,披一件玫紅色緙絲纖絨披,內裡一件寬而流暢的純白色斜織裙裳,曳地輕盈,拿了青碧玉簫,踱步至花園中,一陣淡淡浮香迎面而來,到叫人心中舒暢許多。
「大哥,你在哪?定是急著尋我呢,是不是?芊雪在皇宮啊,芊雪……要怎麼才能告訴你啊!」
突地,一女子聲音自夜霧中隱隱而來,纖紜眉一凝,緩步走近成片木芙蓉邊,但見那邊側立著的女子,身子瑟縮,抽泣聲聲,已換作了一身綢翠色宮女裝,在這冷冷夜幕下,仿似一片孤葉飄零無度。
「你在這裡做什麼?」纖紜冷冷一聲,芊雪一驚回身,一雙杏目,淚眼婆娑,慌忙跪下身去:「參見婕妤。」
纖紜看也不看,逕直走了兩步,纖指捻著木芙蓉柔軟的花瓣兒,狀似不經道:「這麼晚了,還不去睡?明兒個怎麼能有精神?你既是被抓入宮,該是聽說了,在這『關雎宮』當職可是件可怕的事情。」
芊雪秀眉微凝,道:「回婕妤,奴婢是……是才到京城的,並未聽聞過什麼。不過與大哥分開一時,便被抓了來……」
說著,又不禁哽咽如泣:「婕妤,奴婢……奴婢求婕妤,便放奴婢回到民間,奴婢……奴婢不可以與大哥分開啊!」
纖紜手中緊緊一握,一朵艷麗的木芙蓉被整整折斷,握在手心中,碾作花泥。
芊雪猝然一驚,望著女子絕色容顏有如霜冷,不覺身子微微顫抖。
「我說過,沒有誰和誰是不能分開的!」眼光轉向芊雪,一張靈秀清美的臉,映入眼簾,蒼白無色,但見她淚眼如梭,愁思凝結,纖紜心思陡然一轉,看著她:「那個大哥……並非你親哥哥吧?」
芊雪蒼白容顏突有紅雲朵朵,映著木芙蓉嫣紅的顏色,更顯得嬌羞動人。
無需她答,纖紜已瞭然於胸,將手中花泥放落,一片片殘花隨風而逝,餘香依舊撩人。
「是心上人,對嗎?」纖紜望著手中染紅的胭脂色,淡淡道。
芊雪不語,纖紜轉眸望向她,挑唇一笑:「不說便算了,就老死在這宮中吧。」
「婕妤!」芊雪聞言,急道:「不敢瞞婕妤,芊雪自父親過世,便唯有大哥照顧,確是……非大哥不嫁的!」
非他不嫁!
無端刺痛心事!纖紜望著她,女子嬌而動人的楚楚情致,又怎不是自己當年模樣?
忽憶當年悲苦事,情絲難綰舊芙蓉。
纖紜突地冷笑,秋香色錦繡鞋踏過片片殘花。
緩緩抬手,月色流過碧玉涼簫,紅唇嫣然而動,碧簫如寒,簫音便自飄渺間幽幽而來。